姜外公的身体还是很虚弱,需要更多的休息,没一会儿,医生就到病房里来赶人了。
眼看着老头要耍老小孩子脾气,姜槐序忙说舒兰秋和姜黎下车到现在,连口热乎饭没吃上,姜外公才松口放人。
但目光还是依依不舍的。
人走了,他也不肯睡。
“好好休息,日子还长着呢。”姥姨留在病床边陪着他。
姜外公瞪着眼睛不敢闭上,“我不敢睡,就怕睡醒了,发现只是做了一场梦。”
病房门口,医生留姜槐序多说了两句,舒兰秋也在一边听着,就听到了这句让人鼻酸的话。
“既然难得回来一趟,就尽量多留几天,多陪陪老人,对老人的身体也有好的影响。”医生只以为舒兰秋是外嫁的女儿,认真地叮嘱道。
舒兰秋忙点头,眼睛忍不住泛酸。
姜黎揽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她。
“二姐,你们也累得不轻,赶紧吃饭休息一下。”姜槐序踟躇着,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他想劝舒兰秋留下来,但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在医院附近的国营饭店简单地对付了一口,母女两个在医院旁边的招待所安顿了下来,到这里,舒兰秋终于跟姜黎说出她的打算。
她想让姜黎留下来,因为还没有毕业,就先转学过来。
等毕业后,再接手她外公空出来的工作。
“我不同意。”姜黎看着舒兰秋,目光坚定认真,“妈你别想丢下我,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让舒兰秋一个人回淮市?
那就是等于送羊进狼窝,林有德会放过舒兰秋吗?他只会变本加厉地在舒兰秋身上找存在感。
不仅如此。
以林家人的无耻,他们还会利用舒兰秋来要挟姜黎。
“这怎么是丢下你呢?”舒兰秋听不得这个话。
她试图认真地跟姜黎分析,但话到嘴边却发现,她如果回去,确实是送把柄到林家人,尤其是林有德手里。
见舒兰秋陷入沉默,姜黎没有打断她。
隔了好一会儿,姜黎见舒兰秋表情发起愁来,才开口,“妈,跟林有德离婚吧。”
离婚?
舒兰秋抬头看向姜黎,眼睛里满是震惊。
怎么能离婚呢?离婚了姜黎怎么办?有一对离婚的父母,是非常丢人的事情,是要被别人耻笑的。
“不离婚也行。”姜黎飞快改口。
还是太着急了一点儿,现在不过是离开了林家而已,要舒兰秋马上就鼓起离婚的勇气是不可能的。
个性泼辣刚强的人,这时候离婚,都免不了要受流言之苦,何况是舒兰秋。
而一家庭的分崩离析,受伤害最大的永远是孩子。
不管是学校还是家庭院里,离异单亲家庭的孩子,都是最容易被欺负的对象,姜黎肯定不会被欺负,也不会有任何感情上的创伤,但做母亲的免不了要担心,
所以,即便是不为自己考虑,光是为姜黎考虑,舒兰秋都绝不会去离婚。
“我们留在江省,妈你进外公的单位顶替,我来这边念书,行吗?”
这话姜黎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舒兰秋下意识地就要摇头,她愿意姜黎和外公亲近,也希望姜黎能够接手外公的工作,但如果是她自己的话,这么做似乎就意味着对母亲的背叛。
好在姜黎不逼着舒兰秋立马做决定。
舟车劳顿两三天,开始姜黎是为了不让舒兰秋觉得被逼迫假寐,但转眼就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姜黎刚睡着就做起了噩梦,然后很快惊醒过来,“妈?”
姜黎梦到这次重生不过是她在做梦而已,世上哪有重生这回事,她既没有重生,也没有办法改变舒兰秋的命运。
“没事,妈在呢,再睡一会儿。”舒兰秋一直就没睡,轻拍姜黎肩膀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一些。
姜黎往舒兰秋贴了贴,感受到安心的温度后,才闭上眼睛。
看着连安稳觉都睡不好的姜黎,舒兰秋心里难受极了,在火车上的时候也是这样,姜黎很容易就会惊醒过来。
这几天,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姜黎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钟,醒来后,舒兰秋已经不在身侧。
但招待所的环境让她很安心,姜黎起床,在脸盆里兑了点热水,搓了一把脸才出门。
下了楼,就看到舒兰秋和姨姥坐在招待所大院的大樟树下在说话,姜黎准备走过去,被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姜槐序拎着后领子,拉走。
“你不在医院?姨姥也不在,外公一个人呆着吗?”姜黎没反抗。
走远了,姜槐序才松手开口,“你大舅过来了,有他在呢,放心,你姨姥跟你妈说点家里事情,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凑热闹。”
“……”姜黎好整以暇地看着姜槐序。
姜槐序瞅她一眼,没放心上,感觉到那股目光没挪走,又看了姜黎一眼,“行行行,我说错话了,你是大人。”
姜黎瞪他一眼,转身上楼。
姨姥是很好的人,她不会说让舒兰秋为难或伤心的话的,这一点她很确信。
楼下的气氛确实也很和谐,姨姥轻轻拉着舒兰秋的手,在跟她讲姜黎外公工作调动到江省这边来的情况,包括她家的情况,以及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你爸最开始是看我们可怜,我一个人要拉扯六个孩子,他看不过眼,就经常搭把手。”姨姥名叫向文珍。
她五岁被换到婆家,婆家姓向,她就跟着姓了,到了年纪便跟向家二儿子结了婚,生了一子一女。
后来一场炸山事故,向家只剩下一个她一个寡妇,带着六个孩子。
五个向家的,一个是别人家的。
可六个孩子,最后也只养活了四个。
“你大哥和大姐都姓向,是大伯家的孩子。”向姨姥缓声道,“妹妹爱华是我生的,我做主让她改了姓,槐序是山里的孩子,父母也在事故中没了。”
姜槐序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小孩子实在太可怜了,父母没了,组织上把孩子送回老家,隔天老家的人又偷偷把他抱过来,扔回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