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灰色劳动衫套在身形略有些削瘦的，上了年纪的男人身上，惊讶出声后，他下意识地扶了扶镜框，又仔细看了几眼。
舒兰秋一时没有认出对方来，好一会才从对方五官上看出熟悉的轮廓，才试探着开口，“你是袁老师？”
中年男人笑起来，因为太瘦腊黄的皱纹堆起一层层，露出一口长年吸烟微黄的牙，连连点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听着他们叙旧了几句才知道，这位袁老师是舒兰秋念高中时的老师，这一晃近二十年，没想到师生二人会在江省的供销社见到面。
“没想到你女儿都这么大了。”袁老师看了看姜黎，神情十分感慨。
姜黎乖乖地站在一边，老实喊人，“袁老师。”
袁老师连连点头，但也没跟舒兰秋寒暄太久，两人交换了工作单位后，袁老师步伐匆匆地往百货大楼里面走。
舒兰秋本人还在云里雾里，她没想到，自己被生活磋磨成了如今的样子，竟然还能被以前的师长认出来。
“袁老师人特别好，我们那时候条件也不好，袁老师总给我们几个特别困难的学生带菜饼子吃。”舒兰秋讲了讲师生之间的渊源。
在学校里吃什么，都是看家里给交的什么，拿粮换票才有饭吃。
舒兰秋母亲早就过世，亲族能依着母亲一眼供她继续上学，舒兰秋心里已经是千恩万谢，根本不敢提太多要求。
她在学校里的日子过得十分困窘，如果不是学校老师同学的帮助，她未必能挨到毕业。
“难得碰到也是有缘，下周咱们摘点菜园子里的瓜果蔬菜来，陪你探望一下这位老师。”大舅妈没读过书，但特别尊敬老师。
温饱问题才解决多少年，以前那年岁，顾自己都不容易，还照顾学生，肯定是好老师。
舒兰秋点点头，既然遇到了，那肯定要去看看的。
姜黎没意见，正好下周她人还在市里学习，她让舒兰秋和大舅妈先去蔬菜公司找她，再一起过来。
“可惜我下周要考核。”向明丽有些可惜不能一起来市里玩。
舒兰秋不忍向明丽失望，马上道，“那等你有时间我们再来一次就好了。”
向明丽立马不好意思起来，漂亮的眼睛瞅了眼自己妈，高高兴兴地挨在舒兰秋身边，忍不住撒娇，“二姑，你这也太惯着我啦。”
换成是她妈，早削她了，参加工作的大姑娘了，还一门心思想着玩。
向明丽立马就能自己学不来姜黎找到了借口，她妈也不像二姑啊，二姑这么温柔，孩子肯定都爱撒娇的。
虽然她妈妈最近温柔了一些，但也就是一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是吗？
向明丽正这么想着，大舅妈因为她瞅的那一眼，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怕亲妈发火，向明丽赶紧拉着舒兰秋，“咱们快给黎黎挑箱子去。”
今天来百货大楼，主要就是给姜黎买行李箱的，到蔬菜公司学习嘛，家里的大木箱子太沉，舒兰秋想给姜黎买个轻巧一点的皮箱。
姜黎觉得自己拎个布包就行，奈何舒兰秋不同意，她又向来愿意惯着舒兰秋，便约着大舅妈她们一起来了市里。
上了二楼，皮具柜台就在楼梯口附近，舒兰秋一眼相中一个中等尺寸大红色的皮箱。
姜黎，“……”
说实话，重生以来确实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从生活便利的九十年代一下退回到七十年代，哪怕是曾经经历过的，也诸多不习惯。
但硬件跟不上，只能自己克服。
姜黎没想到，除了交通，吃住这样生活上的事，还有审美差异需要克服。
大红色多喜庆，不光舒兰秋看上了，向明丽和大舅妈也直呼舒兰秋眼光好，大舅还说，等向明丽结婚，要给她买两个大号的当嫁妆。
姜黎，“……”
从百货大楼出来，姜黎木然着一张脸，手里拎着只皮箱，走到了门口，还忍不住挣扎，“……要不我还是去换那只黑的。”
舒兰秋倒是尊重姜黎的意见，觉得还是姜黎自己看中好。
但大舅妈可不同意，一把揽住姜黎，大步往外走，“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用什么黑色，老气沉沉的，看着就不活泼。”
等姜黎一行回到家，陆令晁看到的就是姜黎拎着只红皮箱，生无可恋的小脸。
本来姜黎都调整好了心态，结果上了回来的班车，车上好些婶娘嫂子们打听，她是不是相了亲，婚事定了下来。
知道不是后，问了在哪买的，价格多少后，还要上手摸了摸皮质，试一试锁扣。
最后一致判定，这皮箱能当传家宝，结婚当嫁妆体面又大气。
“干嘛呢，哭丧着一张脸。”陆令晁休息没事干，跟着姜槐序跑向家来了，什么也不干，坐在后门树荫下吹自然风也舒坦不是。
姜黎哪敢，忙把笑容挂上来，“陆叔叔来啦。”
虽然姜槐序亲自给姜黎说了陆令晁的好话，但称呼一时半会是改不过来了。
说实话，陆令晁也有些怕姜黎捏着嗓子叫他哥，还是叔叔听着顺耳。
“小不点，明天你几点出发，我开车送你去市里。”说着话，姜槐序从厨房钻出来，手里还托着几瓣切好去瓤的菜瓜。
姜黎假笑的脸顿时一白，求救地看向陆令晁。
陆令晁嘴角一翘，只当没看见，长腿一伸，就去姜槐序那里吃瓜去了。
姜黎轻哼一声，拎着箱子放回房间，就去找姨姥寻求安慰去了，当乖乖女太难了，人善被人欺，一个两个都欺负她啊！
她不想坐姜槐序的大车，她宁愿天不亮起床，在路边上挤班车。
但想想自家小舅的自尊心，姜黎默默闭嘴。
学东西哪有一蹴而就的，车嘛，开着开着就顺当了……可是真的好晕！姜黎扒着窗框，目光迷茫地望着窗外的远去的景色。
上辈子她也有点晕车，但坐大车是从来不晕的，哪怕是走颠簸盘山公路呢，从来都不晕。
所以说到底，还是姜槐序的技术太差了，差到不能忍。
“小舅，换陆叔叔来开吧，留我条命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