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陈建明也是个有点叛逆的小少年，尤其是在素来偏心兄长的母亲面前。
但现在，挨了一巴掌后，他只是小心地把林卫红还攥着碎蛋壳流着蛋液的手掰开，小心地把蛋液弄到碗里。
“妈，这个蛋蒸熟了给妹妹吃吧，我真的不馋。”陈建明想说自己不是大哥，但想了想，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都这时候啦，就不要说这种伤感情的话了。
说完，陈建明把灶台上那个完好的收起来，又戳了块煤灰，踩碎在撒地上的蛋液上，扫干净才出厨房。
他一走，怔愣着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林卫红才回过神来，捂着嘴无声地哭起来。
孩子生病，孩子奶奶骂是她造多了孽，林卫红一直拒绝相信，但心底深处，还是忍不住会有这样的怀疑。
可明明是她做的孽，为什么要报应在她的孩子身上。
她是重男轻女，是更看重儿子，可女儿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是她一手奶大的，她心里不是没有女儿的。
天知道医生宣布诊断的时候，有多剜她的心。
然而日子再难，生活也还是要过下去，没几天，陈广平在单位收到了江省邮来的汇款单。
摸着那薄薄的一张纸，一直忍着没落过泪的陈广平，忍不住找了个角落，失声痛哭起来。
他实在是太卑鄙了。
这事他原本可以忍着不说，但他还是写了那封信，不就是笃定不管是舒兰秋，还是姜黎，都不会冷眼旁观么。
可是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
这张汇款单，陈广平没有立即去取，先拿回了家里，给每一个人看过后，才沉默地去把钱给取了出来。
去取的时候，他把陈建明给叫上了。
“建明，你要替你妹妹，替我，记你舅……记你舒姨和表妹一辈子的恩情，知道吗？以后有能力，一定要加倍还上。”陈建设大手按在陈建明的肩膀上。
姜外公一家是看在舒兰秋母女的面子，这情自然也是记她们身上。
陈建明郑重地点头，“爸，你放心，我都记着。”
所有在他妹妹生病的时候，伸出援手的人他都记得，爷奶，叔伯，姑姑，还有舒姨和姜黎她们，他都记得。
并且会牢牢记在心里。
至于那些冷漠旁观林家人，他心里也都记着，记恨着。
如果是旁人，当然没有帮扶他们家的义务，可是外婆，两个姑姑，还有小姨，哪个没受他妈的恩惠。
要知道，他妈每个月的工资，至少一半是花在林家人的身上。
陈广平点了点头，不敢低头，怕情绪会陡然失控，只握着陈建设瘦弱肩膀的手，加大了几分力气。
……
姜黎汇完款，就把这事暂时放到了一边。
上辈子陈小珊发现得晚，几次手术后，最后还是走上了漫长等待换心的路，这辈子发现得早，治疗效果肯定要比上辈子理想。
只不过，在查清火灾事故之前，姜黎大概不会像上辈子一样，全力帮助陈广平。
“也不知道你姑，能不能守在孩子边上。”舒兰秋想起来还是会叹气。
不是舒兰秋小看了林卫红，实在是，当初林卫红在医院生下陈小珊，脸上就没有个笑影子，连喂孩子，都不情不愿。
要不是她是顺产生的孩子，没有打麻药，孩子落地就抱到她边上，林卫红说不定还要找医院闹。
一直到陈小珊两岁多，林大姑还时常跟外人念叨，说当时所有人都说她肚子的怀相是儿子，偏偏生了个女儿。
姜黎摊手，上辈子陈建设背了那么多外债，林卫红要是跟陈广平离婚，陈广平肯定不会再管这个早就废掉的儿子，林卫红守在医院照顾陈小珊，大半是因为陈建设。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所以这辈子，难说。
不过这也不干她们的事，姜黎塞给舒兰秋几本工会工作相关的书籍，有那时间操心林卫红的事，不如好好提升自己。
“我看看。”舒兰秋果然飞快转移了注意力，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书本上。
持续的学习，让舒兰秋从最开始的生涩，到现在慢慢有些得心应手，不管是自信还是能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一直缠在她眉间的郁气和怯弱，已经淡了许多，整个人更加温婉。
见舒兰秋心神全放在书上，姜黎才从房间退出来，今天周末再加上下大雨，除开部分社员要盯着地里的情况，大部分社员都在家里休息。
不用上工的日子，主妇们也是片刻不闲着的，平时上工家里攒着的零散活，都得抓紧时间做完。
大舅妈这会就在屋檐下，就着天光在针线笸箩里挑出合适的碎布头来，给向国华和向军强父子补裤子。
姜黎正要帮忙去挑，向国华正好背着蓑衣回来，让大舅母收拾点粮食出来，他要送去知青点。
大队有个大知青点，就挨着大队部。
但知青多，有的生产队离大队部远的，就在生产队划的五保户留下的房子给知青住，暴雨来得又快又急，知青的屋顶冲垮了，抢救粮食的时候才发现，粮食叫耗子偷食了大半。
“大舅，我跟你一块去看看。”姜黎闲着没事，准备一起去帮忙。
她现在也是知青身份，只不过情况特殊一点。
不过她这样的也不是特例，他们这离市里近嘛，虽然现在因为户口原因，城乡结亲的少，但总还是有。
现在户口卡得严，孩子都是随母亲的户口，又赶上上山下乡，毕业又没有工作单位接收的，多以返乡知识青年的名义，回了母亲娘家所在的大队。
向国华点头，不一定要去做什么，多看看多从生活小事里学习，对姜黎都有好处。
姜黎要出门，大舅妈把向明雨珍贵的雨衣拿出来给姜黎用。
“好好跟在你大舅后头，别玩水。”临出门，大舅妈还不放心地嘱咐，只当姜黎还是小孩子。
马上要过十六岁生日的姜黎，“……”
见姜黎表情僵硬，向国华笑着道，“你小舅虚岁快二十五了，你姨姥还担心他去村子里玩水。”
可见无论孩子长到多大岁数，在家长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姜黎看向向国华，向国华体会到她这眼神的意思，飞快干咳两声，大步走在了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