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干私活是不被允许的，稍不注意，就会被上纲上线。
姜黎从问路起就很注意，只说是远房亲戚，远房嘛来往不多，不认得路再正常不过。
“行，等你叔下班回来，我就让他去一趟。”女主人在家接待的姜黎，听明来意后，非常痛快地应下了这事。
这年头都是靠死工资吃饭，能有这种安稳赚外快的收入，拒绝是傻子。
当然女主人也不是什么活都敢乱接的，姜黎进门就表明了身份，还拿出了介绍信和工作证，她才敢替自家男人接下这活。
送姜黎出门的时候，女主人非要姜黎把拎来的点心带回去。
“本来就是拿给您家孩子吃的，再说了，哪有亲戚走动不带礼的。”姜黎笑着推回去，示意女主人看看院内，不少人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呢。
女主人拎着东西不好再推，只道，“这也太客气了。”
姜黎摆摆手转身出了大杂院，怎么跟院里好事的邻居解释，就交给主人家发挥吧，他们自然有应付的方法。
这边的老居民区道窄路乱，姜黎出来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随便找了条路走，走了一半才发现，这里好像就是袁老师住的那片旧巷子。
来都来了。
姜黎想着舒兰秋对袁老师的感激，扭头就去了路过的街道供销点，买了些糕点罐头拎上。
还是之前那个院子，但这回进去不需要再问路了。
姜黎到最里头两间的时候，头发斑白的袁老师正在屋外生炉子，之前见面，袁老师都戴着顶旧鸭舌帽，只看得出两鬓略有些斑白。
劈碎的小木方可能有些湿，烟有些大，再加上有风，袁老师被呛得直咳嗽。
咳得转身袁老师才看到姜黎，忙站起来，“孩子，你怎么来啦，你妈妈她……唉，我不是说过让她少来吗？”
能有学生记着他，袁老师心里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们名声不好，跟他们来往得多了，落到有心人眼里，怕是要去找舒兰秋的麻烦。
袁老师是做老师的，看学生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尤其是舒兰秋这样知恩图报的好学生，当然不希望自己会给学生带来麻烦。
姜黎笑着把拎的东西放到门边，“袁老师，我妈没来，今天我正好过来办点事，顺道过来看看。”
东西也没买多少，就两瓶罐头一点糕点，不过姜黎看着袁老师身上的旧灰色劳动衫，觉得她送错了东西。
现在天气已经有些转凉了，袁老师还是夏天那一身衣服，补丁上面摞补丁，袖子还补了一截。
“不用不用，你等会拿回去。”袁老师越发觉得受宠若惊，他何德何能。
舒兰秋是他的学生，袁老师收舒兰秋送的东西，还能说是学生孝敬老师，但跟姜黎隔了老远一层。
袁老师不肯要姜黎的东西，还张罗着要招待姜黎。
他要生炉子熬中药，便打发在房间看书的袁青柏去供销社称点糖和饼干回来。
袁青柏没有任何不耐烦，放下书，推着轮椅就准备出门，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出门口，就先被姜黎喊住了。
“袁叔叔，您是学农业的？”姜黎看着倒扣在桌面上的《农业气象》，有些惊喜地看向袁青柏。
书已经被翻得有些破旧了，从边缘部分，还能看出书上写了许多笔记。
姜黎的目光太过灼热，不光声音大，还满是自来熟的热情，袁青柏常见不见光的脸瞬间发红，不是很自地回答道，“……对，大学就读的是本省的农业大学。”
袁青柏是含金量极高的五十年代大学生，在那个高中生就能称作知识分子的年代，大学生的是非常罕见的。
说起旧事，袁青柏神色有些黯然，说完，他推着轮椅就要出门。
袁老师要帮忙把袁青柏推出去，手刚伸出来，姜黎自告奋勇上前，“我来推袁叔叔，陪袁叔叔一起去供销点。”
本来姜黎是打算放下东西就走了，哪能让袁老师来招待她，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现成的大宝贝就在眼前，她可不能错过。
袁老师伸着手，目光有几分茫然，凉风吹过，他回过神来，忙把散乱的头发往后拂了拂，赶紧去生火熬药。
姜黎把人推到供销社，只让拿了一毛钱的红姜，五分钱的散糖，就又推着袁青柏回了住处。
这一路上，姜黎没少打听，袁青柏并不避讳大学时的情况，得知当年袁青柏还留校过一年，姜黎的兴趣更甚。
能留校的，不是有硬关系，就是有真本事。
看袁青柏现在的情况，十成是有真本事的那一种。
“袁叔叔，我真是自己当了农民才知道，种地的学问居然有那么多，凭经验是能种好地，但不能将土地利益最大化，我们生产队现在急缺人才，您愿意去挂个职吗？”姜黎半点弯子不绕，直白说明自己的打算。
包括挂职的待遇姜黎也提了一下，东升现在一切刚开始，待遇不能给到很好，但绝对不会太低，求贤得有求贤的态度不是。
姜黎这人最实际，上辈子开公司也是一样，她也跟进公司的人才谈情怀，但薪资永远在情怀之前。
要想牛跑，肯定得先给牛吃好草。
袁青柏刚听到这话时，表情还有些意动，但不知道想到什么，那点意动迅速沉寂下去。
姜黎推着他，半天没等到回答，“袁叔叔？”
“对，对不起，我不太行。”袁青柏声音有些发紧，说完这句后，整个人的状态瞬间萎靡下来，并拒绝姜黎推行，自己飞快转动起了轮子。
徒留姜黎站在原地，皱眉站了几秒后，姜黎才快步追上去。
“袁叔叔，您别介意，是我冒昧了，您要不愿意，就当我没提过。但您要是有想法，欢迎随时联系我。”
话是这么说，但姜黎并不打算轻易就放弃，事在人为嘛。
凭她观察到的袁老师和袁青柏兄弟的境况，姜黎相信，她很快就能说动袁青柏，哪怕是对方不情愿。
但姜黎有信心，只要袁青柏松口去东升，她就有本事让袁青柏心甘情愿地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