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穿皮夹克的男青年嬉笑着站在桌子旁边,一唱一和地招人嫌。
说完其中一个目光扫向姜黎,干脆支着桌子坐下来,语重心长地冲姜黎道,“小姑娘,你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哥哥劝你,离他远点,这可是连妹妹都不放过的坏种。”
“韩向阳,你别欺人太甚!”许南川气得站起来。
他们怎么奚落他都行,但当着姜黎的面诋毁他,许南川哪里能忍得了,他再三退让,也并不是因为怕了他们,而是看在长辈的面子上。
韩向阳支着下巴扭过去看着许南川,吊儿郎当地问,“就欺你怎么了?你个任人搓扁捏圆的废物点心,还有脾气?”
他一说,身后的青年就捧场地笑起了起来。
“这俩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是什么人啊,你们是有杀父之仇吗?”姜黎没搭理他们,只问许南川。
她稳定的情绪让许南川瞬间冷静下来,刚刚他差点被刺激得掀桌子。
至于杀父之仇,“当然没有,他们一个是我舅表弟,一个是他的狗腿子,不用理会。”
捧场青年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韩向阳也是一脸不善。
“亲戚啊,你这亲戚脑子不太好使吗?”姜黎不光这么想,还这么问了。
许南川差点笑出来,阴郁的心情瞬间变晴,配合着道,“那倒没有,据说从小聪明,在家备受宠爱。”
“那肯定是你太优秀,他嫉妒你。”姜黎吃着菜,上下打量了韩向阳几眼。
韩向阳本来就是桀骜不驯的性格,哪里忍得了,当即对姜黎没了好脸色,“你他妈算哪根葱……”
“不然就是家里开公厕的,从一开来就满嘴喷粪。”姜黎声音提高,直接把韩向阳的声音压了下去。
韩向阳气得脸都红了,要不是他不打女人,巴掌早招呼到了姜黎脸上,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指着鼻子骂他。
他不跟姜黎计较,目光却紧紧地盯住许南川,“不知道姑姑要是知道,你在外面结交这种人来落我的脸,会怎么看你。”
熟悉的人才知道刀子怎么捅,最痛。
许南川瞬间就变了脸色,薄唇抿得紧紧的,有些倔强和难堪地看着韩向阳。
“小学生吗?说不赢就找家长。”姜黎嫌弃地看了韩向阳一眼,皱着眉头看向许南川,这分明就是脑子不好使的样子啊。
韩向阳成功被姜黎气到,但许南川却再也笑不出来。
姜黎见他那样,知道这饭是没办法吃下去了,也不理韩向阳,拿过许南川带来的饭盒,把几动几筷子的菜装进去。
“吃什么吃,嗷……”韩向阳身后的青年见韩向阳没动作,伸手想打翻姜黎手里的饭盒,结果手才伸过去,就被姜黎单手擒住,反向一扭。
姜黎的不耐烦已经写到了脸上,她把饭盒往桌上一丢,“姓韩的,你们烦不烦啊,许南川什么样,被赶出家门也好,流落街道也罢,关你屁事,他花你一分钱,吃你一粒米了吗?”
韩向阳吓了一跳,饭粒子都飙到他面前了,“……”
姜黎突然发火,没人敢说话,就连饭店里其他桌,也没了声,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后,姜黎才把手甩开,拿起饭盒重新装菜。
把饭菜装好,姜黎直接递给许南川,“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别人不爱惜你,你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吗?许叔叔要是知道,该有多担心。”
提到父亲,许南川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他沉默地接过沉甸甸的饭盒,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走吧,送你回医院,今天出门真应该看看黄历,遇到两个倒胃口的人,真是晦气。”姜黎冲许南川抬了抬下巴,“走之前我还得先去买两个油饼。”
许南川哪能让姜黎去买,这饭本来就是因为他才没吃好,赶紧起身去窗口买。
好在现在排队的人不多,许南川一过去就买到了。
徒留韩向阳两人坐在杯盘狼藉的桌边面面相觑。
回医院的路上除了姜黎啃油饼的声音,安静得有些过分,许南川沉默着,眼神没有焦点,也不知道思绪飘到哪里去了。
把人送到宿舍楼下,许南川踟躇着,想跟姜黎解释一二。
但姜黎只是挥挥手,“行了,你收拾一下赶紧去工作吧,你自己是医生,应该不用我教你怎么照顾自己,走了。”
许南川还保持着从国营饭店把饭盒抱在怀里出来的姿势,汲取着饭盒传递过来的热意,目送姜黎走远。
出了医院,姜黎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啃了大半的油饼,摇摇头,大口咬下一块,往公共汽车的站牌走去。
改天还是叫她小舅来市里看看许南川吧,她实在是没有安慰开解人的天分。
她怕开解开解着,会忍不住恨铁不成钢,骂许南川不争气。
姜黎上辈子就发现了,她并不是个很有同理心的人,很多事情人都不能与人共情,还有点儿双标。
她小舅就不一样了。
这辈子她小舅还没有经历坎坷和挫折,整个人阳光得光芒都要溢出来,随时都能普照大地。
傻是傻了点,但姜黎希望能保护好姜槐序这一面。
不过在让他到市里来之前,还是要提醒一下他不要跟那个周文武走得太近。
想到这里,姜黎就有些头痛。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姜槐序没两天就跟周文武玩到了一起,还大有相见恨晚,怎么没早点熟悉起来的意思。
也就姜槐序一个人觉得相见恨晚,要姜黎来看,分明就是周文武在投其所好。
“行,我明天下午请个假。”姜槐序坐在小马扎上给姜黎剥山上捡来的野板栗,听到许南川的事,半点不带犹豫地答应下来。
听到姜黎别让他乱打听,姜槐序瞪他,“你当我傻啊?”
“你要不是傻,怎么看不出来我不待见周文武?”姜黎啃着香甜的生板栗,挑眉问姜槐序。
姜槐序,“……”
看是多少看出来了点,但每次他面对肖赞华尴尬的时候,周文武都会恰到好处地替他解围,一来二去,他渐渐就放松了警惕嘛。
相处下来,周文武这人确实有点婆婆妈妈的,心眼不大,但姜槐序觉得他人还行。
没差到让人讨厌,避而远之的地步。
“周文武跟那个张峰关系亲近,他是解释了他们的关系,但我心里始终有怀疑,话我说到这里,你自己斟酌。”姜黎伸手。
姜槐序把剥好的板栗拍她手里。
“正常相处不交心,是这个意思吧?”姜槐序没好气地看着姜黎,“你就是信不过我,什么都跟陆令晁讲,瞒着我,你早说我肯定不能跟周文武走得近。”
是吗?
这么说,好像确实是姜黎做错了。
姜黎被他一噎,手里的板栗都不香了,“这事是我错了,那你要我怎么弥补?”
等的就是这一刻,姜槐序眼睛一亮,“陪我看电影,再去后山比划比划。”
上次电影没有看成,他到现在还念念不忘,至于比划比划,姜槐序是想看看自己长进了多少。
自从姜黎下乡搬走,周文武回归,陆令晁的时间和他错开,两人基本在后山都碰不到,肖赞华一个未婚女同志,也不好天天早上去后山找他。
姜槐序一个人,每天坚持到后山锻炼,竟也一天天坚持了下来。
姜黎,“……”
还以为会是什么为难人的要求,就这些?
“坐我开的车!”想到什么,姜槐序飞快在姜黎答应之前,又补充了一句。
姜黎二话不说,直接起身,麻溜地就往外走,扬声跟屋里做晚饭的舒兰秋道,“妈,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姜槐序气死了,他的板栗都剥给狗吃了!
“哎呀,别臭着个脸嘛,不是都答应你了吗?”姜黎没真走,但姜槐序是真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舒兰秋看着他们舅甥两个好笑,知道他们不会动真格的,吃过饭就把两人撵出去看电影。
“影院门口有供销点,拿去买糖吃。”临出门前,舒兰秋还给姜黎拿了钱。
姜黎这爱吃糖,这糖是买给谁的,不言而喻。
姜黎能怎么着,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拿乔的姜槐序,她也没敢提叫上肖赞华一起的话,她要敢提,姜槐序绝对能用眼神杀死他。
“一颗糖够吗?”供销点柜台,姜黎扬着下巴问旁边的姜槐序,眼看姜槐序又要拿起架子,姜黎先下嘴为强,“差不多行了啊。”
姜槐序狠狠瞪了姜黎一眼,“一颗哪里够,起码……两颗。”
话刚说完,不等姜黎笑,姜槐序自己先笑了起来。
最后糖也没买,买了报纸包的两毛钱瓜子花生,舅甥两个冰释前嫌,有说有笑地进了电影院。
看完电影姜黎就回了生产队,一到家,向国华就招呼她,让她明天到市里,顺道去火车站接知青。
本来该是公社安排车去接,正好姜黎这边两台拖拉机去市里,顺道就捎回来了。
“这是花名册,你拿好。”向国华把名单交给姜黎。
今年政策的原因,下乡来的知青人数还不少,花名册都有两页。
本来肖潇他们那批厂里的知青离开,大队这边一直没有新知青安排过来,姜黎还以为他们这里不会有知青来了。
他们这里就是省城下乡的公社大队,一直不是知青主要下乡的地方。
“行。”姜黎顺手一翻,一眼看到韩向阳这个名字,她眉头下意识一拧,应该只是同名同姓吧。
不说公社了,就是他们大队,随便一点名,光是叫向阳的,就有六七个。
早些年为表红心改名的多,上到五十的中年人,下到刚会走的小豆丁,到处都是向阳,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