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生怕韩向阳往姜黎身上泼脏水，想冲出来当和事佬的姜槐序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也是！
这事跟姜黎有什么关系，两人既不是为她争风吃醋，也不是她怂恿谁来打架。
姜槐序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是向国华在工作和生活上，太爱给自己揽事揽责任，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刻板印象。
不然，不是说向国华这样就不好不对，姜槐序一直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的，向国华在他们几兄弟姐妹之间，一直也是榜样一般的存在。
在公社在大队，所有人讲起向国华，那都是要竖大拇指的。
但姜黎这样，好像也没有错。
“……”韩向阳被姜黎噎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道，“你是大队干部。”
姜黎看着他不说话，韩向阳气结，只得把枪口重新调转回贺小山，“姓贺的，今天这事咱们没完，你最好别当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
贺小山被这个词气得跳脚，压抑多年的怒气喷涌而出，指着韩向阳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你他妈还敢骂我缩头乌龟，是谁害妞妞差点被人抱走，让川子背锅，自己却一声不吭躲回京市的，妞妞被吓到精神出问题，都是你的错！”
姜黎和姜槐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震惊。
陆令晁对他人的隐私没有什么兴趣，但闲事已经管了，他现在也不好意思马上走人，只能被动地站在那里听着。
韩向阳比他们更震惊，“你放屁，这事关我什么事，分明是许南川嫉妒姑姑偏爱妞妞，故意让人贩子抱走妞妞！”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韩向阳语气肯定，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姜黎眉头微微皱起来，想起第一次在国营饭店见到韩向阳和许南川起冲突时，韩向阳说许南川连亲妹妹都不放过。
难道就是事？
“有种做没种认的孬种！”贺小山以为韩向阳临阵脱逃已经够恶心人的了，没想到他恶心人根本没有下限。
竟然是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承认，把责任都推到了别人身上。
既然如此，贺小山不介意好好帮韩向阳回想一下。
姜黎和姜槐序伸手拉了一把贺小山，没拉住，韩向阳也顶着一副要杀人的表情，让姜黎他们别拦，让贺小山说。
听了贺小山讲，姜黎他们才知道。
许南川九岁那年春节，韩向阳由他妈妈带着，到调任到淮市不久的姑姑姑父家过寒假一道过年，表兄妹三个人在家属院玩耍，很快跟贺小山他们这些原住民熟悉起来。
年二十九，大家人忙碌着准备过年，孩子们在院里街边玩。
路上路过一个卖爆人参米的，韩向阳追着要去看热闹，看要炸了一炮就非闹着要吃，许南川没办法，只能回家去装米，拿钱。
这一来一回，才六岁，跟着表哥蹲在边上看热闹的妞妞就不见了。
回去拿米的时候，许南川是准备带妞妞一起的，妞妞很不舍，但也愿意和哥哥一起，是韩向阳说他能看着妹妹，让妞妞和他一起等，许南川才同意的。
贺小山当时也在看稀奇，没怎么注意，许南川发现妹妹不见就哭了，贺小山他们也吓了一跳，赶紧帮忙找。
可几个孩子漫无目的地找哪里能找得到。
好在许叔叔趁着休息的空档，骑自行车给家里送单位发的福利，发现他们不对，赶紧让他们通知院里的大人，自己则赶回部署找人。
丢了孩子是大事，回家后贺小山的奶奶都吓死了，拘着他不让出门，只让家里其他大人帮着一块去找人。
等第二天贺小山再出门才知道，韩向阳已经连夜回了京市。
而许南川穿着单衣，被韩阿姨罚跪在房门外，已经跪了整整一夜，谁去拉去劝都不好使。
贺小山躲在楼道里，听着韩阿姨骂许南川的话瑟瑟发抖。
他也是那回才真的知道，骂人真的可以把人往死里骂，有些话他听了，都恨不得去死一死才好，也不知道许南川怎么熬过来的。
韩阿姨不喜欢长子，一起住了几个月，院里的人都知道，开始大家还猜，韩阿姨是不是许南川的后妈。
后来才知道不是，韩阿姨是许叔叔的发妻，许南川是她亲生。
反正韩阿姨的态度让人匪夷所思，但之前韩阿姨对许南川只是稍稍冷淡，那一刻，则是恶毒。
贺小山守在楼道，生怕许南川被韩阿姨一脚踹下去。
跪了一整晚，许南川又被逼着去找妞妞，不找回来，就死在外面也不许回来的那一种。
好在半个月后，也就是元宵节那天，妞妞被找了回来。
她因为长得粉嫩可爱又活泼，被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妻看中，偷偷抱走。
妞妞受惊不小，因为哭闹得厉害，被偷偷抱走她的夫妻恐吓打骂了半个月，回来后谁也不认，谁也不要，只要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哥哥。
当着妞妞的面时，韩阿姨什么也不说，但妞妞一睡，敏感尖锐的韩阿姨就对许南川又打又骂，骂他有心计，心思歹毒，把着妹妹跟她作对，还时常因为一点小事体罚许南川。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个多月，妞妞情况稍好了一些，开始重新亲近父母。
但韩阿姨对许南川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直到一年后，韩阿姨工作调动回了京市。
大家都理解韩阿姨，差一点失去孩子，换哪个当母亲的都要发疯，但大家也心疼许南川，韩阿姨一走，大家都替许南川松了口气。
然而，大家发现，有些伤害并没有到此为止。
逢年过节韩阿姨还是回来的，她已经不再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神经质和敏感，对外人恢复了从前的和颜悦色和知书达理，但对许南川依旧疾言厉色。
她不允许许南川叫她妈，不允许许南川靠近妞妞。
也不知道妞妞怎么了，再回来后，她对许南川也变得很陌生，再到后来，妞妞对许南川的态度，和韩阿姨都有些相似起来。
后来韩阿姨就干脆不带妞妞回淮市了，她单独来淮市探亲，也不见许南川，不住家里，宁愿住在招待所。
但后面这些，贺小山不想多提，“韩向阳，你是怎么好意思，跟所有人说，是许南川没看好妞妞，故意要丢了妞妞的！”
韩向阳脸色苍白，瞳孔震动，他一点都不相信贺小山的话，这跟家人告诉他的不一样。
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分明是许南川不满姑姑偏心，故意设计把妞妞抛弃！那对夫妻也是许南川找来的！
这才是事实，才是真相。
不然姑姑为什么那么厌恶许南川，为什么从不待见他，连认他都不愿意，许南川毕业找到京市，又立马远远地被打发到江省来。
“许南川果然是个亲妈都不要的坏种，他竟然在背后这样对你们说，那一年我根本就没有去淮市！”韩向阳吼出这一句。
他已经半点不想再跟贺小山掰扯下去，“我会找许南川当面对质的。”
说完，韩向阳扭头就走，他还要去公社给家里打电话，现在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家里人肯定都等急了，他要马上去打电话，不能让家里人担心。
“你他妈还有脸找川子对质，川子他妈的敢对你说实话吗？”要是许南川愿意说，还能等到现在，任由韩向阳当他打压侮辱？
越是没什么越是求什么，许南川就是太在意韩阿姨，才会被这些人欺负侮辱到现在！
说完贺小山狠狠地擦一把喷出来的眼泪，“你他妈有种，就自己去问你妈，去淮市问院里的邻居！老子说的要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眼见着韩向阳脚步都变得踉跄，姜黎轻叹一口气，掏出手帕塞到贺小山手里。
“擦擦吧，鼻涕都要滴下来了。”
贺小山惊住。
但贺小山哭得更加大声，他太难过了，替许南川难过的。
韩家人太无耻太卑鄙太垃圾了，他们竟然颠倒黑白，不光把错全怪在许南川身上，竟然洗脑韩向阳，不关他的事。
他这么多年，还一直自责，要是他多注意一下，兴许妞妞就不会丢，许南川也不会一夜间坠入深渊。
结果韩向阳这个责任最大的人，竟然说不关他的事！
三个人陪着贺小山，等他哭完了，才一道往向家去，贺小山情绪稳定下来，再次跟陆令晁道歉。
“没事，回去搓搓就行了。”陆令晁摆了摆手。
别的不说，就今天这一出，贺小山这人还挺有情有义的，是真朋友，陆令晁对这样的人向来就比较宽容。
姜黎走着，有些奇怪，“许南川妈妈那样对他，许叔叔不管吗？”
许叔叔不像是能这样冷眼看着不管的人哪。
“管有什么用，许叔叔工作忙，顾不上的地方太多了。”最开始夫妻因此闹得要离婚，韩阿姨前脚要离婚，后脚就反悔，还立马就把这个罪名盖到许南川头上。
包括这么多年韩阿姨住在京市，责任也全在许南川。
哪个当孩子的承受得起害父母离婚的罪名，许南川只能求许叔叔，别为了他跟妈妈吵架，会吓到妹妹。
贺小山长叹了一口气，“要不是许叔叔拦着，南川早就被送养了。”
这也是妞妞长大后，不理解也怨恨许南川的原因，韩阿姨肯定跟她讲了很多，都是因为许南川，才害他们一家分离的话。
……
公社邮电所，韩向阳握着话筒，干巴巴地同家里人说了新年祝福，借口还有别人在排队，就便匆匆挂了电话。
他其实拿起话筒的时候，是要向家里求证的。
电话里她甚至听到了姑姑和妞妞的说话声，他清楚地知道，他只要问，就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那件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但要问的时候，他心里陡然生出一丝恐惧来，他最终什么也没有问。
连原本打算跟家里说，发现姜黎和认识的长辈很像的话，也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孩子，好不容易能通个电话，也不多说几句。”韩母握着话筒，依依不舍地放下。
一旁的韩惠君闻言笑着抬头，“这说明向阳懂事了，嫂子应该高兴才对。”
韩母一听也是，心情重新变得愉悦起来，不知想到什么，她起身坐到韩惠君的身侧。
“你啊，也别跟妹夫置气了，那孩子已经留在了江省，你也应该带妞妞回去陪妹夫一道过年才是，毕竟是夫妻。”韩母拉起韩惠君的手。
韩惠君脸色变得倔强，心里却有些意动。
他们夫妻因为许南川调动到江省的事闹了一场，这事已经过去小半年，韩惠君现在只是缺个台阶下。
现在嫂子这样劝她，她想了想，“过年肯定是赶不过去了，元宵也团圆，要不？”
韩母立即笑起来，“我来给妹夫拨电话，到时候让他去火车站接你们娘俩。”八壹中文網
韩惠君矜持地笑着，在心里组织好语言，等着嫂子在电话里说和后，再好好跟丈夫说几句软话。
“许局？许局休探亲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