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娆的设计稿是春秋款的服装,五个系列,每个系列件数不等,一共20套。这个数量把握的非常精准,也非常没有余地。因为通常情况下一场时装秀展示的衣服通常都是20到40套左右,哪怕再删减一套,都不足以支撑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服装展。
她邮件里清楚明白地写着“想改也可以”,却似乎没有给他们更改选择的余地。这种做事风格让人哭笑不得,搁在另外任何一个人身上,周玄朔都觉得这人是不是阳奉阴违,有点阴阳怪气。但偏偏搁在钟娆身上,周玄朔直觉不是。
拼凑钟娆的是超过99%的无所谓、不在意,和接近1%的反骨。她是真无所谓,就好像他一套不用,她也一声都不会吭。
周玄朔愣是没让设计部改一笔,直接把她的那20套服装做了早春主打。
发布会前一个月,他抱着点自己也说不清有没有私心的想法,给那个给他发邮件的邮箱地址发去了电子邀请函。没得到回应。
发布会定在了大年初七,j市。除了钟娆,以周玄朔个人名义发出去的邀请函还有尤皖、木子、蒋珞、陆欻然和赵暮凡。——沈昱瑾去了国外某个大学的实验室工作,丁语去了马代旅行,而江景行。呵,公司给陈氏发了邀请函,他爱来不来。
周玄朔其实早就对江景行没什么敌意,这两年商场上见了不少次,江景行比起以前清风霁月的模样多了些成熟矜贵,饶是周玄朔也不得不说一句他现在的模样确实是挺能唬人的,一看就是个成功人士,和纨绔的富二代们有壁。
但江景行自从公开身份后越发高调,和尤皖喝个奶茶都要上个热搜,但凡被拍到两人私下出行都是情侣装情侣帽情侣鞋,连口罩都是情侣的。看得也确实烦。
还有就是陆欻然——他不知道从哪儿学来个口号,挺摇滚的:保持愤怒。所以一直还保有怼江景行的敌意。两人在公开场合碰上,哪怕当着媒体,都没给过对方什么面子。
周玄朔两相权衡,觉得陆欻然虽然傻,但好歹是自家的好大儿。江景行怎么比都只能算是个半路偷家的。
发布会当日,尤皖和江景行相携出席。尤皖一身irma的黑色天鹅礼服,清冷高贵。周玄朔没特地在人群中去寻她,也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变了许多,气质愈发向江景行靠拢,从前身上那抹挡也挡不掉遮也遮不住的艳色褪了许多,看起来像是窗外那轮皎皎的明月。
两人进大厅后就备受瞩目,耳语了两声便分开了。江景行面色不爽,也还是迈步走开了。尤皖自己则四处转了一圈,没坐在工作人员安排的位置上,坐到了木子身边。两人侧头低语,笑意盈盈。
蒋珞没来,用邮箱回复周玄朔说工作很忙。大过年的忙什么,周玄朔微信给她发消息,才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我问她了。”陆欻然重重、狠狠地瞪了江景行两眼才把视线落回眼前的红酒杯上,“蒋珞说发现你朋友圈把她屏蔽了,觉得没意思,所以把你拉黑了。”
因为忙已经一年多没发过朋友圈的周玄朔:……
行吧。
陆欻然这两年也成长了许多,老神在在的板着脸,“删了也挺好,反正你对她没意思,不如让她早点死了心。你看我就不知道你有多久没发朋友圈了,因为我根本不在乎。”
正好身边的工作人员喊他做准备,马上要开场致辞了,周玄朔举了下手示意知道,回头不客气地怼陆欻然:“你这个例子举的不恰当,你是男的。”
“木子肯定也不知道——”陆欻然瞅了眼木子身边的男人,“那是从嘉木?”
“是的。”周玄朔把酒杯放到一边儿的白桌布上,“说来我还算半个媒人。”
没来得及细说,工作人员来催了第二次,周玄朔叹了口气,“走了,吹牛去了。”
陆欻然在一边笑得不行。
发布会很成功,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周玄朔这一晚上听了不少恭维和奉承的话。只是他觉得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不知道是见了尤皖综合症发了还是什么,他说不清楚。打发了最后一批人,周玄朔感觉有些手痒,喉咙也有点干涩发痒。这种感觉这一年多他经历许多次,是烟瘾犯了。随口让总监去应酬,他去后台躲懒抽烟。
也确实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钟娆。
室内是开了暖气的,并且开得很足,不然在场那么多衣香鬓影、身姿单薄的女士,不得一起靠抖腿御寒。
但钟娆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羽绒服,周玄朔分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衣服本身的颜色,而不是她在泥地里滚了一圈然后在来的路上干了。她很沉默,看到他也没主动打招呼,还是冷冷地靠在角落。
她比夏天那次见时黑了一些,没化妆,脸上看起来跟衣服一样灰扑扑的,反而衬得那双眼睛水洗过一般的亮。可能是穿得多,看起来比之前丰腴一些。
“还行吗?”周玄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跟她打招呼,像是学生希望得到老师肯定的评价。
钟娆的视线落到他脸上,又从上到下的把他看了一遍,像是重新认识了一样,“你不错,但是衣服做的一般。”
她的眼神太过锋利直白,周玄朔直接过滤掉她说衣服做的一般的话,只听到了那句“你不错”。但凡是个其他女人说这句话,周玄朔就要误以为她是在钓自己了。但这话偏偏是钟娆说的,所以哪怕他心狠狠跳了一下,还是迅速回到了现实。
“你看着状态不错。”好多想说的话在他嘴里转了几圈,都没能说出来。
钟娆难得地笑了一下,竟然好像认同了他那句话,“我刚从西藏回来,灵感很多,最近画设计稿都顺了很多。”
难怪看着黑了,手上还有冻伤的痕迹。这个季节去西藏,又冷又晒。
“你想看看吗?”她的瞳仁黑黑的,又很亮,看着无比真诚,却又带着勾子,“我的设计稿。”
周玄朔在心里骂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