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王清蓝色的眼眸越发深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波浪翻滚，酝酿着一场铺天盖地的海啸。
生生剁下鲛人尾？
这种疼痛，鲛人王简直无法想象……
鲛人对人类来说，是食材，是玩物。人类怎么可能考虑一个食材的感受和痛苦呢？
或许我可以让他们尝尝这种痛苦。
鲛人王的长甲因主人瞬间暴涨的愤怒和戾气，顷刻间变得更加尖锐锋利。
原本的焦躁不安加大了鲛人王的攻击欲望，在被衣服遮挡的大腿上渐渐显现出鱼鳞。
车子总算来了。
安九幽稍稍松了口气，吩咐人把水装上车后，便转头看向鲛人王：“小鱼，上车吧……嗯？”
安九幽骤然发现鲛人王的气息不对，只当是鲛人王是坚持到无法坚持的边缘了，便伸手去拉他。
可惜鲛人王此时完全笼罩在暴戾的情绪之下，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脑海里只回响着那两个人类的对话。
“我养的那条饿了快一个月了，还没死。”
“鲛人肉最是鲜美……”
“趁那鲛人不注意一刀剁下鲛人尾……”
人类真该死啊。
鲛人王眼眸沉淀着隐隐的杀意，对人类的恨已经完全侵蚀了他的思考能力。
杀了他们！
杀！
好像有人试图伸手来阻止他，鲛人王抬手，猛地一扬。
他清晰地听见了长甲划破皮肉的声音以及因此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嗅到空气里清甜的人类血液的味道。
这更是瞬间助长了鲛人王的暴虐欲望。
鲛人肉好吃？
人血闻起来也不错嘛。
你们想吃鲛人，鲛人也可以吃你们！
“小鱼！小鱼！”
下一秒，耳边焦急又略带虚弱的呼唤瞬间唤醒了鲛人王的理智。
鲛人王眸光一定，视线逐渐清明。
眼前，安九幽被好些人围在中间，都是一副警惕的模样看着自己。
只除了安九幽是焦急担忧的神情。
我好像伤到了人……
是谁？
鲛人王第一反应看向安九幽，他不愿自己伤害到了这个人类。
他是不一样的。
他是好人。
可是鲛人王却看到了安九幽右手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衣衫被划破，皮肉外翻，血液蜿蜒流淌而下。
“安九幽……”鲛人王忍不住呢喃出声，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刚才的狠厉早已烟消云散，一双水眸看向安九幽，又是委屈又是自责。
安九幽见状，总算松了口气。
刚才他也没想到鲛人王会突然出手伤他，虽然这伤对身经百战的安九幽来说不值一提，但在这具虚弱的身体上却显得异常恐怖，把管家他们吓了一跳，迅速把安九幽围在中间保护好。
安九幽虽然不知道内情，但也知道现在鲛人王的状态不好，自然不会责怪他，这里是餐厅门口，好在刚才没人看见。不过喧闹声已经引得饭店里的人往外张望了，确实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让开！”安九幽扬声道。
“少爷！您别过去！”管家又急又怕。
“我说让开！快点！”
在安九幽的坚持下，众人只好让出一条路来，不过依旧警觉地提防着鲛人王。
安九幽走近几步，伸出完好无损的左手，放软语气道：“小鱼，别怕，我不怪你，我们走吧。”
鲛人王怔怔地看着向自己伸出手的人类。
我伤了他，他也不怪我吗？
他怎么这么好？
他真的和别的人类不一样……
鲛人王心里绞痛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凑到安九幽跟前认错，马上握住了安九幽的手。
安九幽顺势把鲛人王拉近在身边，不管不顾管家的劝阻，疾步把鲛人王塞进了轿车，然后自己也上了车。
管家紧随其后上了副驾驶位置。
管家转身查看安九幽的伤势：“少爷，您没事吧？我们马上去医院！”
安九幽摇头：“回家。联系私人医生准备好等我。”
“少爷，您这伤是要缝针的，还是去医院吧！”管家担心地劝道。
“听我的！”安九幽毫不退让。
安九幽现在只想赶紧把鲛人王带回去，鲛人王离不开他，安九幽也不好放任鲛人王不管，自己去医院。
管家拗不过安九幽，只好依他的意赶紧打电话联系好私人医生，这才转身帮安九幽按住伤口上方减少出血。
鲛人王把安九幽另一只完好的手的手掌放在脸颊一侧，小心翼翼带着讨好地蹭着：“疼不疼？”
“不疼，小伤。”虽然安九幽感觉到这个身体因为失血而逐渐虚弱，但他也不愿鲛人王为此愧疚难过。
不过是被自己的仙宠给挠了一下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旁边有水可以喝。”安九幽还记挂着缺水的鲛人王。
鲛人王哪还有什么心思管缺不缺水，身体的不舒服此时都变得微不足道。鲛人王强忍着喉间的干涸以及下身要化形的冲动，忧心忡忡地盯着那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这个人类这么娇弱，伤口这么大，怎么可能不疼？
鲛人王眼睛越发湿润了。
安九幽完全不在乎那道伤口，注意力都在照顾鲛人王的情绪。
那平日里最清亮的双眸此时却像蒙上了一层烟雾迷离的水幕，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满是歉意和自责。
“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我不是故意……”
鲛人王吭吭哧哧地解释着，道歉着。
安九幽的掌心一下摩挲着鲛人王的脸颊，一下又揉揉他被银丝覆盖的后脑，不厌其烦地安抚着：“没关系，我不疼的，不要担心我，别难过，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分明是鲛人王伤了安九幽，可这阵势看着跟鲛人王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一行人总算抵达了住处，私人医生已经在屋里候着了。
“小鱼，你自己回去先。我处理好伤口再去找你，你在这我会分心的，乖一些。”
鲛人王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回了游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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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过后，安九幽的手臂上便留下了一道蜿蜒了几乎整条小臂的伤疤，像盘踞了一条丑陋可怖的蜈蚣。
夏日渐热，安九幽也穿起了短袖，那道伤疤便毫无遮拦地暴露了出来。
每当安九幽伸手逗弄鲛人王时，鲛人王总是拉过他的手，静静凝视着那道伤疤，凑近细细密密亲吻愈合初生的嫩肉。
“小鱼，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安九幽只好腾出另一只手揉开鲛人王暗蹙的眉头，一遍又一遍地宽慰道。
这些天安九幽把安慰人的话说得嘴都酸了，可惜鲛人王眼底的阴郁哀楚并没有消散，反而愈积愈深，越积越浓，如同暴雨前夕的厚重乌云，沉闷地压在了人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