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王肉眼可见地低沉了下去，不再有恃无恐地朝安九幽龇牙甩尾，也不再用亮晶晶的眼眸向安九幽讨要点心。
就连他眼眸中平日清亮温隽的淡蓝色，也变得幽深沉闷，如同一片没有生气的封闭海域。
安九幽也染上了忧色，抚着鲛人王的眉眼，不禁忧叹：“小鱼，开心些好吗？”
鲛人王唇瓣微动，他无法告诉安九幽自己的想法。
除了自责以外，更让鲛人王感到心痛的是，鲛人在人类手里受到的折磨。
鲛人王在深海活了千年，从他有意识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鲛人族的王。
鲛人王拥有最锋利的爪齿和最有力的鲛人尾，他帮鲛人族驱赶了海底凶猛的鱼类，为鲛人族争得了广阔的海域领地。
鲛人们对他心存敬畏，不敢随意接近他。在鲛人族的群居领地里，鲛人王独来独立，享受着深海所有生物的敬畏，也承受着孤独。
近年来，他听说了人类大量捕捞鲛人的事，来近海查探时终究落入了狡诈的人类之手。原本他不知道人类捕捞鲛人做什么，不知道鲛人在人类手里会遭受什么，可是现在他知道了。
从上次那个肥胖的女人嘴里，从餐厅高谈阔论的食客嘴里，鲛人王知道了鲛人在人类眼里的定位。
可是鲛人族不同于其他动物，鲛人族已开灵智，只是因为进化不及人类，就要承受这种掠夺性虐杀性的弱肉强食吗？他们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啊……
他是幸运的，遇上了安九幽，可是其他族人却没有鲛人王这般好的运气。
他们或是被做成菜肴，或是被折磨玩乐。
保护鲛人族是鲛人王的使命和责任，可是鲛人王心知肚明，他无法做到。
这是鲛人族的灾难。
鲛人王无法拯救所有落入人类手里的鲛人。
他保护不了他的族人。
这种无能为力，变成了自我折磨。
鲛人王望着安九幽，不仅他做不到，这个看上去金贵不凡的人类也做不到。
鲛人王不敢宣之于口，这是他的烦恼，他不愿将安九幽拉入这道无解的难题里。
他选择了自我封闭。
为了让鲛人王开心些，安九幽尝试着带鲛人王出去玩，可是被鲛人王拒绝了。
安九幽能感觉到鲛人王对出门的抵触和排斥。
安九幽不解，那一日他不是玩得很高兴吗？
既然不想出门，那就看电视吧。
安九幽决定换个方式帮鲛人王继续探索了解人类世界。
鲛人王穿着浴袍，和安九幽坐在长沙发上，盯着前方一面大大的荧幕直瞧。
安九幽只敢给鲛人王看些积极向上的儿童动画片，或者是动物世界。
这一招确实有效分散了鲛人王的注意力。
安九幽重新在鲛人王眼里看到了好奇灵动的光芒。
鲛人王会把银光闪闪的鲛人尾搭在安九幽的大腿上，尾鳍一摆一摆的，轻扫安九幽的手臂和脸颊。
安九幽就什么也不干，乐此不疲地摩挲着鲛人尾冰凉凉的鳞片，在夏天摸着尤其舒服。
安九幽的数万年大多也在发呆中度过。这或许和他的原形有关。
原身是走兽的神仙喜动，原身是飞禽的神仙多高冷，大家也都各有各爱好的去处。而安九幽作为一个硬邦邦的石头，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在哪儿待着都没关系。
若要说上这石头最大的特点，大概就是固执吧。
在安九幽心里，要把鲛人王带回幽冥界的心已经无法动摇了。
明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鲛人王心甘情愿献出生命，安九幽这边就已经想着要把鲛人王安置在幽冥界的何处了。
安九幽想了几日，还是觉得只有天界的天池才配得上他的小鱼。只是到时还得去求求帝敛，安九幽莫名觉得麻烦。
那家伙最不喜他收仙宠了，估计没有那么简单就答应。
安九幽再想想，又觉得天界不好。终究还是要把鲛人王安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放心。
这般翻来覆去的想，最后也没个定论。
“他说错了，这个鱼没毒，他们把它和另一种长得差不多的鱼弄混了。这种鱼身上的斑点是圆形的，那一种是椭圆形的。”
鲛人王一连贯的输出让安九幽回了神。
鲛人王如今已经可以连贯流利的说话了。
安九幽视线落到电视上，才发现动物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播到了海洋部分。
安九幽心骤然一提，不由得看向鲛人王，怕他触景生情，更想回到大海。
可是鲛人王一览无余的眼眸里明晃晃，空荡荡的，什么情绪也没有。
安九幽扯扯嘴角，轻轻拍拍手下的鲛人尾：“嗯，我的小鱼真棒。要不先别看了，久了伤眼睛。”
安九幽遽然发觉，他已经舍不得鲛人王离开了，甚至不愿他生出想离开自己的心思。
“好。”鲛人王没有异议，乖巧地点点头。
安九幽见鲛人王对自己这么依赖信任，最近甚至刷牙穿衣都无比顺从，简直可以说是千依百顺。
一想到这，他就感觉心里堵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难受极了。
这么乖的小鱼，他想对他再好一点。
现在的鲛人王和之前的对比，终究是少了很多活力和生机。
安九幽扫了眼电视，画面刚好接到了广阔无垠的蔚蓝大海。
安九幽手指一顿，若有所思，最后还是按下了遥控器的关闭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