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定定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情。“郡主大人宅心仁厚，若是老师能早些时候认识郡主，定会将郡主引为知己。”
听他这样说，秦昭昭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老师？”
裴霁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淡淡道：“东方先生，正是家师。”
秦昭昭脸色大变！什么！裴霁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上了浓浓的防备，缓缓开口道：“郡主大人是不是在想，如今，我裴霁不但是个神秘莫测的西楚皇室，还和你们东陆有了血海深仇，日后定然会倒戈相向？”
秦昭昭并未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看穿裴霁心中到底在计划着什么一般。裴霁却又是微微一笑。“如今三分天下，东陆，西楚与北狄百姓互相敌对轻贱，各国都将异族人视为狗彘。可这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又哪来的高低贵贱之分？”
“若有一日天下大同，百姓通婚混居，我即便是九泉之下，亦能含笑。”
“这是东方先生所说？”
秦昭昭有些惊讶地看着裴霁。只见到他的神情中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无奈，点了点头。“老师多年来始终游走于三国之间，极力游说各国达官显贵，便是想要改善三国关系。”
“清瑶之死令西楚朝堂上下群情激奋，老师不愿两国交战，生灵涂炭，这才主动请缨，随军出征，希望能有所转圜。”
秦昭昭听裴霁这样说，心中不由得更是汗颜。“裴霁，东方先生之死，实在并非我本意，还请你节哀顺变。”
看她脸上当真露出了于心不忍的神情，裴霁却只是摆了摆手。“我本以为，这东陆所有人都如雷破海一般，恨不得将我西楚儿郎得而诛之，斩草除根。郡主如今能为老师和那几个使者鸣不平，裴某心中已经感激不尽了。”
秦昭昭听他这样说，更是于心有愧，可是却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安慰他，只能垂下了头。“罢了，郡主大人的好意，裴某心领了，时间不早了，郡主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裴霁对秦昭昭微微一笑，又将她从屋脊上带下来，亲自送她回了房间，在门口毕恭毕敬地对她行了个礼。秦昭昭看着他那张温和的脸，不知为何，心中却缓缓浮现了一个念头。今日，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裴霁了。裴霁对她拱了拱手，柔声道：“郡主，保重。”
秦昭昭目送他离开，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吧？她虽然不渴睡，可是却只觉得脑中乱成了一团麻，理不出什么头绪来。裴霁既然是东方凌的弟子，日日受他的言传身教，想必也应当继承了他的遗志。若是他回到了西楚，这政局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倒是真的说不定。秦昭昭一边模模糊糊地想着，不知什么时候便沉沉睡去了。次日一早，她便听到了涉月惊慌失措的声音。“郡主，大事不好了！”
秦昭昭揉着有些钝痛的额角，示意涉月继续说下去。涉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秦昭昭脸上的神情，这才轻声道：“昨日……阿飞正要带人安葬了那位东方先生和几个侍从，可是……却被雷老将军拦下了。”
“雷老将军说要亲自处理，阿飞虽然据理力争，但是却被老将军责备不知长幼尊卑，拖出去打了二十军棍！”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秦昭昭手一抖，一把玉梳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段。二十军棍，即便是一个壮汉，也得在榻上躺上十天半个月，阿飞还是个孩子，身子又那么弱，怎么受得了！这雷破海分明就是在借题发挥，想要了阿飞的性命，杀鸡儆猴！涉月知道秦昭昭向来是最在意身边人的，看她这般神情，便知道她定然是动怒了，急忙道：“郡主，是阿飞受刑之后执意不让我们告诉您的，说是不想让您担心。”
秦昭昭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动容。这孩子，总是这般懂事。“现在阿飞的情况如何了？”
涉月急得快要哭出来了：“阿飞昨儿夜里便发起了高热，吃过了药，但是，却始终没什么好转，现在已经说起胡话来了！”
秦昭昭心中一惊，也顾不得梳洗打扮，急匆匆地披上了件外衣，便跟着涉月去看阿飞。阿飞那一张黝黑的脸烧得通红，可是却还死死地咬着下嘴唇，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她凑到阿飞身边，仔细分辨，才听出，这孩子喃喃自语的是：“不要让郡主担心。”
秦昭昭心中一疼，急忙将三根手指搭在了阿飞的手腕上，为他诊了诊脉。“郡主，阿飞怎么样了啊！”
涉月在一旁，看她始终沉吟不语，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秦昭昭放下手，脸上的神情这才终于有些放松了下来。“涉月，不必担心，今晨已经有人给阿飞用过药了，他现在只是昏睡过去了，等药效发作，他的高热便很快会退去。”
听自家郡主这样说，涉月才终于放心了些。“今日可有什么人来过？”
涉月皱起眉头，仔细回忆了一番：“郡主，昨夜我寸步不离地守着阿飞，并没有任何人靠近，只是今日鸡鸣时分，我去给他打水擦洗的时候走开了片刻。”
听她这样说，秦昭昭便已经猜出了大半。如今的江南，能有这般医术的，除了云衡和自己，便只剩下了一人，裴霁。云衡在霹雳堂中，只怕是并不知道阿飞这边的情况，看来，是裴霁出手救下了阿飞。“涉月，裴大人何在？”
涉月急匆匆地跑去了裴霁的房间，不多时又跑了回来，手上还拿着一张薄薄的字条。“他日若兵戎相见，无需手下留情，郡主珍重。”
秦昭昭认得，这分明就是裴霁的字迹。他果然是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卖自己一个人情。“郡主，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和咱们为敌么？”
涉月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秦昭昭。秦昭昭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字条默默地烧成了灰烬，挥了挥手。涉月看出她情绪不高，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就在这时，门口却又传来了沐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