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实在是谬赞了，妾身做的真的没有那么好。”
越昭然低了低头，心内却难忍窃喜，恨不能当场就把燕云柳给找来，好好跟她说道说道自己的丰功伟绩——可是皇后仍旧在不停地夸奖，还对越昭然表示了相当‘崇高’的‘敬意’。只见皇后将两手往膝盖上头一叠，半晌才缓缓笑着说道，“你呀，你就别谦虚了，你不知道，从前我同她们二人一道的时候，她们可没少教训本宫——虽然如今本宫已母仪天下，担当一国之母，不过瞧见了她们二人呀，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呢。”
话说到这里，越昭然便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神奇的人，怎么样高贵的地位，才能从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能相伴左右呢？不过此时是否是可以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越昭然心内却又几分拿不准了……越昭然轻轻垂下了眼睛，心内还不免在惦念另一件事——既然皇后口口声声说了，静玄师太和静虚师太二人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那么…皇后应当也没有错过发放福袋那天有人在燕府门前闹事的经过咯？不过看起来，皇后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否则，怎么会说了这么久的话，还不曾有所提及呢……越昭然的手兀自捏了捏，半晌才听皇后那边又开了口。“诶，嫣然，怎么不说话了呢？”
猛然抬首的越昭然才见皇后正歪头看着自己，好半晌才从晃神之中抽身出来，说话时也有几分慌乱，为了掩盖这种慌乱，越昭然倒是临时将本就想问的话给问出了口。“哎呀…娘娘这样夸妾身，妾身都不好意思了。”
说完了话，越昭然便顺势显出几分怯怯的羞涩来，半晌又缓缓说道，“您拿妾身同您年轻之时相比，妾身怎么担当的起呢…再说了，妾身先前也不晓得，静玄、静虚两位师太竟然同您有这么一段前缘……若是妾身早前知道的话，一定会对二位师太更加尊敬的。”
也许是近来疫病之事有所减缓的缘故，瞧皇后也不似之前那次一样紧张了，听见越昭然这般说，皇后便弯了弯红唇笑道，“你不知道——对呀，倒是我上次见你时心里揣了事儿，竟然将这段故事给忘了。”
眼见皇后这是要打开话匣子说故事了，越昭然便轻轻一点首，只说，“您贵人事忙，哪里需要顾及妾身呢——若您愿意说，妾身自然会好好听。”
不得不说，越昭然于女人之中相处这事儿上头，确然是有不少天分，才认识皇后多久，便能三言两语将她哄的如此高兴——还能句句说在点子上头。就拿方才那句来说，你说这是让皇后闭嘴吧，倒也不是，是让皇后说吧，倒又不是他开口相请——如是一来，这便是皇后自己想说，越昭然悉听尊便罢了，虽然这点小事儿并不会惹出什么事端，但越昭然却仍旧不动声色，把自己给全数择了出去。也不知在深宫之中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的皇后娘娘能不能参透其中的奥义？当下越昭然已然收了神色，尽数摆出一副准备好听故事的模样来，皇后娘娘把身子往后退了退，半晌才缓缓开了口，“这事儿呀，还要从本宫是太子妃的时候说起呢……”原来在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正巧逢上京中的旱年，彼时老皇帝已经生了重病，正是夺嫡继承大宝之位的关键时刻，彼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不好亲自开口出言主理救灾之事，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便自荐于当时的皇后面前——提出让自己领京中尼姑庵里的静玄与静虚两位师太一道帮助祈福灾年早早过去，不想当时的皇后正忙于帮着先帝治理国家大事，身边正巧无人能用，当下便高兴非常，直接接受了太子妃的请求。后太子妃带领静玄师太与静虚师太二人，在京中广设粥棚，并且亲自监督开仓放粮之事，不想当时后宫之中有人作祟，三皇子的生母李氏预备带人闹事，却被皇后迎刃化解……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当时的皇后便从属意自己的幼子，转而成为了帮助太子的一员。可以说，若非是当时的太子妃此时的皇后这件事做的足够好，也许今天的皇帝会是谁，也实在是未知之数了……越昭然听完，才觉自己和皇后的命运倒是挺像的，不但摊上了同两位师太，还摊上了同款闹事的小姑娘！心内一想到许秋月，越昭然便又有一计计上心头，可是当下还是忍住，未曾开口轻举妄动。彼时皇后追忆完了自己的故事，而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当时我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娇纵又自以为是，若不是静玄师太和静虚师太帮衬，恐怕那件事情也不会处理的很好——说起来，本宫倒也该好好谢谢他们了。”
越昭然不能想象，眼前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从太子妃的位置坐上了皇后的宝座，更不能理解这么多年来，皇后是如何坐稳了这个位子。后宫从来都不是安安稳稳的之处，一个女人，在其中摸爬滚打，为了什么？或许对于皇后来说，她所求从来都不是什么荣华富贵、权高位重——反而只是想要那个高高在上之人的一颗心，再或者，只是他一颗心中小小的一个角落？“静玄师太与静虚师太——自然是两位好老师，但您，也是很优秀的呀……”越昭然斟酌着开口，生怕触及到皇后的逆鳞。彼时皇后倒是弯唇笑开，久久不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好啦，不说这些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总之，都回不去了呀——”皇后的声音拖的极长，好半晌，才从恍惚的追忆之中抽身出来。室内一时之间陷入了寂静，越昭然不敢开口，而皇后，也许是不愿开口。她只是微微低着头，虽然仍旧是笑靥如花的年纪，一颗心，却早已经苍老如同一个迟暮的老人。越昭然在心中想着，若是能够重来一次，她还会选择坐上这个人人觊觎的位置么？如果她不想，那么她会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家，嫁给一个普通人？也许不会，越昭然听说过皇后的一些旧事，将门虎女、英姿飒爽，可纵使如此，她还是在深宫之中，被锤炼成了一个长于阴谋诡谲的妇人……时间啊，当真是最最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