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昭然低首不言,是因为他不敢,而皇后却是无所畏惧的,好半晌,才听皇后轻轻一笑,低声开口说道,“行啦,怎么回事,倒连话都不敢说了?”
虽然只是玩笑话,却还是有几分震慑到了越昭然。“是妾身看娘娘有些倦了,不敢多叨扰您——”虽然越昭然心中还有话要说,但是若是在皇后不悦的情况下说来的话,恐怕不但不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还会从某种程度上让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更加岌岌可危呢……未再多言的越昭然只是悬着一颗心,静静等候着皇后接下来要说的话。“倦什么呀——”皇后轻声一笑,才又说道,“有你能陪我来说说话儿,我心里也高兴的很,如今疫情得以缓解,也要多亏你的一份力呢。”
“妾身不敢。”
越昭然慌忙站起来朝着皇后一礼,到底让皇后劝住了坐下,才又徐徐说道,“听说娘娘这几日,日夜不眠不休,盯着太医院紧锣密鼓,好歹算是将治疗时疫的用药给研究了出来,先前还听人家说,您为了治疗时疫,亲自以身试药,当真令人敬佩呀…”说起来越昭然倒也当真钦佩皇后,虽为一介女流,却敢以身试药——这其中的风险,自然是不能为外人道的。不过,也多亏了皇后娘娘此举英姿飒爽,颇得天恩圣眷,才能助太医院治疗时疫之药物一举得成…不过这样行事,也实在招致后宫许多嫔御的深恶痛绝了。越昭然深知这皇宫之中多少波云诡谲,比之燕府,恐怕当真用得上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词语了。再加上多少人觊觎皇后之位,若是有有心之人在皇后所用药中动了手脚……那后果才是真正的不堪设想。越昭然未敢提及,只是缓缓说道,“皇后娘娘此举,不但是大仁大义,更是替陛下解决了眼前的棘手之事,这才是能同陛下相对一生之人呀……”虽然这话说的越昭然自己都有点不相信,毕竟就古往今来的皇帝们,哪一个能同自己的元配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呢?所以说,如果皇帝做不到,越昭然不怪他——当然了,越昭然又有什么理由和资格责怪他呢?高高在上的皇帝,总归要有些显示‘人无完人’的气魄嘛。想到这里,越昭然便悄悄在心中叹了一声,到底没敢直接开口说出来。彼时皇后也只是自嘲一笑,收拢心中几番莫名的情绪,缓缓朝着越昭然说道,“你入宫一趟不容易,怎么今儿倒全是我自己在说呢?你也说说,这些日子还好?宫外也是忙碌的紧罢——”皇后低手喝了一杯茶,才听越昭然接过了话头,“宫外都好,哪有您忙。再说了,如今燕府还有老夫人在,我也是乐得清闲的,不过……”也许,是时候了——越昭然如是想到,心中早已想好了自己应当如何措辞,将舍豆结缘一事好好调查清楚。毕竟,只有皇后亲自下令,自己调查这一切才能算的上是名正言顺……“不过什么?”
皇后闻言才搁下了手中的茶杯,缓缓勾了个恰到好处的笑意,对着越昭然逗趣道,“可别是想同本宫哭一哭你家的燕编修罢?”
“怎么会——”越昭然心下尴尬,要哭也该是燕云柳来哭他好不好啊?再说了,自己和燕云柳都没死,哭什么哭!不吉利得很呢…不过好歹面对着皇后,越昭然再多的话藏在心里面上也不敢造次,只是正经了几分,将后话好好说尽。“其实妾身是想同娘娘说说舍豆结缘的事。”
越昭然抬了头,轻轻咳嗽了两声,而后才慢慢续上了后话,“想必静玄、静虚两位师太也已经同您讲过了,我们这次在宫外舍豆结缘的过程之中,倒是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而且,还有人从中作梗……”说到这里,皇后的面部表情也严肃了不少,毕竟先前听静玄和静虚说起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是生气了,只不过忙于研制时疫制药等事,才一直无暇顾及,如今又听越昭然说完,她压在心里的那些怒气便又很快涌了上来。“你仔细说来,本宫倒要瞧瞧,是谁敢在本宫的事情上头撒野!”
皇后抬手往桌上狠狠一拍,啪的一声倒是把越昭然也给吓了一跳——此时越昭然才明白什么叫做女人心狠起来就没有男人什么事儿了这句话。“娘娘别急…”越昭然想,此刻还是应当先行安抚住皇后的心情,毕竟自己如今只是有阿雀的证词,若是…若是贸然告知皇后许秋月的罪行,恐怖会将燕家也连累进去,再说了,就算到时候真的确定此事为许秋月所为,也不能告诉皇后真相呀……若是让燕夫人知道她自己的宝贝侄女儿被越昭然给捅娄子捅到了皇后的跟前,那越昭然估计也活不长久了。想到这里,越昭然还是斟酌了几番用词,才缓缓说道,“此事虽然必有蹊跷,但是妾身如今也实在拿不准到底是谁从中作梗,自然不敢妄自对娘娘说已经掌握了实情,况且……妾身并无职位在身,虽然担了个五品诰命的虚职,可到底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娘娘愿意予妾身权力,妾身也好将这事儿好好调查清楚……”越昭然声音刚落,他便觉察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可是他还是深深低了低头,将心中情绪尽数忍了下去。不能慌,若是此刻便露怯慌了,那么今后岂不是更加不能得皇后青睐?越昭然再未言其他,而皇后那边竟然也陷入了沉默——越昭然心下无底儿,倒是莫名生出了几分猜测:难道皇后不想给予自己太大的权力?或者说,皇后对自己也心有怀疑不成……?但好在,越昭然终究还是等到了皇后的回应。“你说的倒是也有几分道理,依本宫所见,这事儿可大可小,若能查清,还是查清为好,毕竟京中之人都已听说了消息,这事儿关乎的,可不仅仅是你们燕府的清誉和名声,嫣然啊,本宫的意思,想必你也能明白?”
皇后两手往膝前一叠,如是说完,才饶有兴味的看向了越昭然。彼时越昭然已经明白了皇后话中之意——他很清楚的知道,皇后在乎的根本就不是燕府的什么清誉与名声,皇后在乎的,不过是自己的名声、与皇家的清誉罢了。自古帝王家,最是无情。越昭然起身朝着皇后拜了一拜,好半晌,才终于徐徐朝着皇后说道,“娘娘的意思,嫣然明白了,嫣然必定不辜负娘娘的信任…好好将此事,调查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