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越昭然的回归,一道来到燕府的,是属于皇后的一道懿旨,而这道懿旨不但会告知整个燕府的人,更加会告知整个天下的人——越昭然很清楚,此刻的许秋月也应当听说了消息,只是他不能确定,许秋月会否所有畏惧?当然,此刻的越昭然也无心去思索许秋月会否畏惧,他该想的倒是自己——查案一时爽,可是许秋月的罪行会否影响整个燕府呢,越昭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从方才皇后的所言所行之中,一贯聪慧的越昭然便也能够猜测到几分,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临走之前,是皇后沉声在耳边对着自己说:“千万不要让本宫和皇帝,对你、和燕府失望。”
她说的,是燕府。那一刻,越昭然的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一瞬,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此番的棋路,是不是真的走错了?他不能承当欺君的罪过,却也不能让许秋月成为皇帝和皇后对整个燕府失望的因由,这一次的越昭然,恐怕很难再度左右逢源了。越昭然走下马车,缓缓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彼时翠翘迎了上来,一眼便瞧出了越昭然的情绪不太对劲,“少夫人,您怎么了?”
也许是看透了越昭然心情不佳的事实的缘故,翠翘说话时也莫名生出了三分的谨慎与斟酌。“进屋再说。”
可此刻的越昭然却并没有心情跟翠翘斗嘴饶舌,他轻轻抛下了四个字,接着便径自回到了屋中,很快将愣在原地的翠翘给落在了身后。……沉默之中的越昭然闭上了眼睛,抬手成掌,覆盖在脸颊之前,他的世界就此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的脑中在不停翻涌着所有有可能成真的结局,似乎还有某一刻,他看见自己就坐在今天所在的位置,对着皇后将许秋月所有的罪行都给抖了出来……那么然后呢?难道借着皇后的手将许秋月除掉之后,自己和燕云柳便可以安安心心过自己的小日子了么?很明显,他不能。越昭然很清楚许秋月与燕家的深刻牵连,如果许秋月罪过致死,那么燕家,也实在难逃其咎——所以他才会陷入如此的纠结,他在努力平衡整个燕家和许秋月的关系,可是似乎,这有些难。不知道过了多久,燕云柳进来了,越昭然被迫从沉默中‘苏醒’过来,好半晌,才勉强对着燕云柳笑了笑,“你来了。”
燕云柳知道越昭然今天去见过皇后,更清楚越昭然已经在皇后那里拿到了舍豆结缘一事的调查之权,索性便开门见山,丝毫未曾隐藏的对着越昭然说道,“舍豆结缘的事,你打算怎么做?你真的要把她……交给皇后么?”
从燕云柳的沉默和停顿之间,越昭然便已经明白了她的立场。所以越昭然并没有直接正面回答燕云柳的问题,而是不答反问道,“你觉得我会么?你知道的,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不只是许秋月,整个燕家都会被影响的。就算不会——你觉得你母亲会舍得她的宝贝侄女儿么?”
也许燕云柳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最终,她只不过轻轻叹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越昭然很清楚,此刻的燕云柳恐怕在心里责怪自己,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这件事,不是自己来处理,而是由皇后出面派了别人来处理,那么许秋月只会更快的暴露。沉默甚久之后,越昭然才扬声将翠翘叫了进来,吩咐她派人好好去调查舍豆结缘一事的前因后果,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翠翘派出去的人隐秘行事,万万不能打草惊蛇——当然,此刻的越昭然更加在乎的,明明是皇宫之中的那条蛇。……这世上,永远都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越昭然清楚,许秋月亦未必不清楚。当皇后的懿旨传往燕府的时候,许秋月便开始紧张起来——毕竟若是这事儿牵扯进了皇后和整个皇室,那么自己面临的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惩罚了……气急败坏的许秋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将那些人全都杀了了事。‘啪’的一声,阿雀手中捧着的碟子便掉落在地上,摔碎的玉盏瓷杯,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惊得正在镜前对镜梳妆的许秋月皱眉低声骂了一句。“一惊一乍的,你慌什么!”
许秋月手中正拿着一只雕花木梳子,她的手上动作十分温柔,口中说出的话,却莫名让人心惊肉跳,“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又不是没做过,嗯?!”
“小姐,不能再杀人了,不能再杀人了啊小姐!”
阿雀跪在地上,手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不停地朝着许秋月磕着头,可是脑中却飞快闪过了从前的那个画面——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她亲手,将一把锋利的短刀狠狠刺进了那个小姑娘的身体……罪恶的深渊,从来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人。就算她们有心抽身,可是那些欲望就像是最后葬送那条年轻生命的枯井一样,深深地、深深地纠缠着每个人的心身,哪怕想跑,又能有多么容易呢?“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许秋月终于忍无可忍,抬手便将梳子丢到了阿雀的头上,活生生叫阿雀的额头给打破了,声音也鬼魅的令人生出刺骨的寒意,“你说,这样一来,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关系!”
许秋月抬手将阿雀的领口狠狠攫住,眼睛之中寒光毕露,恶狠狠的说道,“你说,你说啊!”
阿雀被人掐着领口,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半晌却有泪水从眼眶之中涌出来,颤抖的说道,“小…小姐,您不能再杀人了…先前只是一个,杀了便杀了……可是这件事,牵,牵连甚广呀小姐……”“广?!”
许秋月冷冷落下一个字,半晌才松开了阿雀的衣领,站了起来,“广又如何?天下人拦我,我便杀尽天下人!”
……彼时门边有声响起,惊得许秋月莫名一颤,她低头觑了阿雀一眼,冷冷说道,“收拾好这里滚出去,别让不该看见的人看见你,明白了么?”
阿雀不敢不应,慌忙将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飞速离开了许秋月的视线。门边仍旧有人在敲,许秋月轻轻走到了门口,压低声音问道,“是谁?”
令许秋月未曾料到的是,那边传来的,竟然是‘越嫣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