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凭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皇后一定想不到,突厥王女为什么要见那位‘小燕夫人’,但她并不难对上她口中的小燕夫人所谓何人,因着内廷之中能够出入的,不过大小燕卿两位,其中某位的夫人能被称为小的,除了越嫣然之外,更有何人?高居凤位的皇后娘娘眯起了狭长的桃花眼,冷冽的眸光似乎要将殿中那个大无畏的姑娘盯透了,饶有兴味的敲了敲自己的长长护甲,“小、燕、夫、人?”
“对,就是那个小燕夫人,我要见她。”
比起皇后的虚张声势,阿史那媛可显得坦荡多了——一切喜欢或者讨厌,都在她的言谈之中被显示的淋漓尽致。也许这就是种族所带来的先天优势,它们十分清晰的将中原人与突厥人分隔在天幕的两端,一左一右,绝不会被轻易混淆。但是此刻所有的选择权都被皇后牢牢握在手中,而她分明不想太快让这位养尊处优的突厥王女求仁得仁——世间诸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在自己忍耐了这位王女日久的份上,若不能借此好机会磋磨一二,岂非太过折了这位皇后娘娘的面子么?只听她声色轻轻,荡开如同春水生波,乍然之间,铃音跌落,“小燕夫人便居京城,王女要见她,不算难事。”
指尖停顿,恰好点在椅上握把平面,缓缓续上了后话,“不过你总得告诉本宫,你要见她做什么罢?”
“打马球!”
像是有备而来,打马球三个字脱口而出的分外迅速,根本没给皇后留下妥当的思考时间,彼时阿史那媛的头仍旧高高仰着,全然不曾畏惧在上殿之人,一瞬静默之后,她便又怕皇后听不清楚一半,冷冷重复了再一次,“听说她曾经伴随你们中原陛下去狩猎秋游,想是会打马球的,所以,本王女让她进宫来,陪本王女打马球。”
“哦……”皇后细细将这三个字在口中嚼念一遍,仍旧有所顾虑的开了口,“这宫中上下多得是会打马球的太监宫娥,难不成只有小燕夫人能同王女打马球么?今日时辰不早,费尽周折,也不值当……”“怎么不值当?”
阿史那媛微微挪动步子,歪首对上了皇后的眼睛,直直说道,“那些太监一个个都比娘们还要娘们,宫娥们就更不必说了,连我的球都接不住,也配同本王女打马球么?若是今日不便,那便明日,明日不便,那就后日——总之,本王女就是要同那位小燕夫人一道,打、马、球。”
小姑娘的眼睛始终未曾挪动过地方,声音也在话尾轻轻扬起,丝毫不掩饰自己外露的跋扈,皇后抿唇一想,才又弯了眉眼,“既然太监宫娥们不配,那不如,本宫来陪你打马球罢?”
“您是千金之躯,本王女可不敢同您打马球,伤了您的贵体可怎么好?”
其实阿史那媛也有所怀疑:为何自己相见的只不过是个官员夫人,就要被皇后如此横加阻拦,难不成她身上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在皇后看来,事情似乎已经莫名变的非常有趣——比如,眼前这个突厥王女今日似乎就已经盯住了越嫣然,一心想要同她打马球……是否真的是打算同人打马球,还当真不好说呢?不过要答应她,也并不是什么难事,饶是她突厥王女的身份,想要邀谁入宫作陪,都是理所应当的。皇后点在握把的手停了停,终归轻点臻首,依稀算是应下了阿史那媛的请求。“既然如此,王女想要打马球,本宫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今日时辰晚了些,王女先回蓬莱,待本宫拟旨派人送出去,明日,就可以见到小燕夫人同王女在马场上的风姿了。”
皇后款款说完,便一扬小臂,示意阿史那媛可以回去了。“多谢皇后娘娘。”
阿史那媛倒也不甚在意,只虚虚行了个礼,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娘娘,依照您看,为何这位突厥王女如此想要见小燕夫人…?难不成……他们是旧相识?”
换翠轻轻替皇后捏着肩膀,一壁忍不住如是问道。却见皇后合着眸子,鼻尖轻动,嗅出三分苏合香气,不疾不徐的应声道,“明日见了,不就都知道了么。”
“让嫣然明天先过来见本宫,就说,本宫有话嘱咐她。”
“是。”
换翠知道自己不该再有所多问,只是点头应声,将皇后吩咐之话好好记下,而后便是一室静默,再无他言。……且说越昭然这头莫名其妙领了一份皇后懿旨,只说明日穿的轻便些进宫打马球——当真奇了怪,为何突然想起要打什么马球?彼时燕云柳正进门来,见了懿旨也拊掌大笑,朝着越昭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半晌才胡言乱语一般怼了上去,“原来皇后娘娘也会打马球?当真是看不出来看不出来,还以为皇后娘娘连马都不会骑呢哈哈哈……”“你真是不想要命了,连皇后娘娘的八卦都敢编排。”
越昭然哭笑不得,朝着燕云柳脑壳轻轻一敲,终究大略收敛心思,沉沉荡开一句,“八成又是那个突厥王女的馊主意。”
“突厥王女?”
这下燕云柳可白眼上天了——那一巴掌的‘交情’可是一直没能抹去了,再说了,这懿旨上下可从来没瞧见突厥王女四个字,怎么越昭然就看得出来,自己就看不出来呢?“这上头也没写着突厥王女的名字啊。”
燕云柳抬手取了懿旨过来,一壁来回转着瞧了一遍又一遍,终归叹息,“没有,真没有……”“给我吧,天晚了,该睡了。”
越昭然不欲与燕云柳多纠结这究竟是谁的主意,只不过略略抬手,将懿旨从燕云柳手中拿了过来,又低声说道,“明天我要入宫一趟,你且好好做你该做的事儿便是了,嗯?”
“哦,知道了。”
虽然心下尚有不知之处,可是越昭然这番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跟自己多说,燕云柳也不愿意自讨没趣,没得叫人家说自己笨蛋——连一些看似简单的道理都读不懂,于是也缄口不言,收拾收拾便准备脱衣上床去了。结果她一转眸,便瞧见越昭然仍旧呆呆捏着那卷懿旨不动地方,心下迟疑片刻,还是踱步过来,两手往越昭然肩膀上头一覆一拢,要死要活的将人给拉进了内室之中,片刻只余下一句,“睡觉睡觉,别再想什么马球不马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