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何必一定要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呢？”
越昭然深深叹了一口气，终究捏起那本《乐府诗》来，随手一翻，就停在一首弃妇诗上头——在这场拉锯战中，越昭然本来就是处于下风之人，可他偏偏又不肯信这个邪，打定主意要瞒天过海。可见是痴心妄想了。于是被人拿捏在手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突厥王女面上的神色已经表明了自己即将迎来的胜利，她本就不必忧心自己会输，难道这中原大地，方圆千万里、千万人之中，有人无惧天颜圣上，非要与他们搏出高下吗？这本就是个不被信服的命题。……阿史那媛并不怕越昭然撒谎抵赖，她实在有太多种办法来印证自己的猜测，这事儿不难，或者说根本简单的要命，若是非要找个人来担当此番过错，便只能将责任推回给不懂怎么好好做一个‘女人’的越昭然自己了——他可真是不够小心，如何能将自己的魅力付诸给一个完全有欲念操控他的女人呢？突厥王女，这四个字从最开始代表的就是越昭然的对立面才对啊。只可惜，越昭然不但没有多加小心，甚至正在一步一步，落进这个小猎人狡猾的全套，于是再想脱身太难，他却偏偏不想束手就擒。多么遗憾，这未曾展开的浪漫便就此被抹杀在毫无温柔的月色之中——或许此刻天色尚早，未有温柔月色，也没有冷冽的月亮，只有明晃晃的太阳高挂在天空之中，它可真够亮的，于是收纳不下那么多的秘密，它还不如月亮。“不是我想闹到如是地步，实在是你，太不给本王女留面子了。”
带着胜利者骄矜的姿态，阿史那媛的步子迈的比方才更加有底气了些，若再换个词出来，大抵这不该被叫做底气，而应当被叫做什么呢？——哦，是理所当然。她以赢下一城，不必再畏畏缩缩，做个不敢冒进的保守攻击将军，不若一举夺魁，让对手完全臣服于自己的领导。上攻伐谋——中原的兵书写的确实很不错。……阿史那媛的手轻轻抬起来，一壁将自己鬓边特意留下的一绺碎发揪起来，接着一圈圈缠上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她的手上并没有一点点茧，这与越昭然想象之中很不一样，因为他有幸见过这位突厥王女甩起鞭子的英姿，那样飒爽的突厥姑娘，实在与这样白皙娇嫩的手掌很不相配。继而不合时宜的，开口是越昭然说多错多。“你的手很好看。”
这话音一落，越昭然就知道胜败已分——他大抵是无话可说，被人拿捏的明明白白，再没有反手打擂的机会，于是眸光冷落，深叹一息。久不对阵，今日是越昭然初尝败绩，“我是说，它该当是一双王女的手。”
“哦，是吗？”
阿史那媛也笑了，因为她知道，越昭然已经放弃抵抗，事情将会继续按照自己先前的想象和安排继续发展下去，那么就让大家都轻松一些，何必苦苦纠缠，不问缘由的彼此伤害呢？——那也实在是没有什么趣味的。阿史那媛当下便可以余留出非常充足的时间，与越昭然好好聊一聊那些无关紧要的故事，或者是一首‘莲叶何田田’、又或者是一首‘墙头马上遥相见’——这是阿史那媛曾经听过为数不多的中原诗，讲了什么她便不甚清楚，只是觉得有趣罢了。不过此刻提来是没有意义的，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阿史那媛摇了摇头，继而接着越昭然先头提过的一句话说下去，“不然本王女的手该是什么样子，或者说，先生觉得我应当配一双什么样子的手呢？”
“——哦，我现在叫您先生，应当是合适非常的了吧？”
女子带了玩笑之意的问句砸开在越昭然的心头，可他除了接受，并无其他更好的办法，于是轻摇臻首，徐徐落定一句，“合适，王女想要叫臣什么，就可以叫臣什么。”
“好啦好啦，你紧张什么呢？越先生——”阿史那媛应当是已经玩够了，关于越昭然到底是男是女这个问题，已经不再需要多加确认，于是再多的讽刺与刀枪，也变得太过繁琐冗长，她终于停了下来，也一壁想要将越昭然给拉出来。阿史那媛将手指上卷着的秀发放下来，径自往前两步，在一张太师椅上头坐下来，而后徐徐叹息，娇俏的扬了尾音，“其实本王女很喜欢你，你应该知道的，若非如此，现下可不该是本王女来问询你是男是女了——所以，你也该道声谢才对吧。”
这话便又似孩童了，越昭然兀自眯了眯眸光，终究摇首轻笑，“若王女想要的只是臣一声道谢，那么臣才确然要谢您一声的。”
“哦——”阿史那媛没想到越昭然还有功夫与自己太极，大抵女子将攻伐想的太过简单，又或者，是付心人先行败退，层层宽容的选择了原谅，“那么，告诉本王女你的名字，本王女可不想连自己喜欢上了谁都不知道。”
“您不需要知道臣的名字，不是么？”
这样迂回兜转的你来我往让越昭然生出了几分难得的倦怠，他甚至已经猜测的到，是这位突厥王女有心要放自己一马——“你连你的名字都不告诉本王女，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阿史那媛如同小姑娘一般将手掌摊开，使劲儿往身侧的桌上一拍，而后才皱起了眉头，看似很是厌弃的说道，“还是你真当本王女不知道你的名字？”
京城越家，并不是那么难查的存在——京中从大到小，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越大学士有一双儿女，并且也知道他们的名字都是什么。甚而知道他们的罗曼史——与燕府将军家的儿子之间的，皇天命定的一桩好姻缘。“既然如此，王女还要多问什么呢？”
越昭然摇了摇头，终究应声说了，“越昭然，我的名字，王女现下满意了吗？”
阿史那媛二话不说，便起身很快的走到了越昭然的身边，两人再度相隔甚近，以至于让越昭然连措手不及都懒得表示，“王女，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你可真没意思。”
阿史那媛往后退了两步，又回到了自己方才坐着的位置，一壁翘了二郎腿儿，很是悠闲的对着越昭然说道，“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要掺和进你们奇奇怪怪的家事之中，你是男是女，与我也毫无关系——毕竟就算我喜欢你，你也不会喜欢我的，是吗？我知道的，你喜欢她——你的丈夫？”
“这都不重要。”
阿史那媛像是轻蔑的带过了燕云柳的名字，而后徐徐说道，“我本是要将这件事告诉你的皇帝的，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