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皇后的到来,蓬莱宫中也竟沾光用上了冰,彼时阿史那媛已经被人挪到了内殿之中去,忙忙碌碌进出的宫女们一个接着一个,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而秋姑姑则站在皇后的身边,仍旧替有些焦躁的皇后缓缓轻轻摇着手中团扇,送来微薄的几分清风。“娘娘,您别急,我瞧着突厥王女不过是一般敏症罢了,想必用不了多少时候,就会有结果了。”
秋姑姑将手中的扇子刚一搁下,而后便去拿了一侧晾好的凉茶,送到了皇后的面前,一壁安慰,一壁又笑着送过去。皇后却并未很快接下那杯凉茶,面上的神色也并不怎么轻松,“你这话倒是说的轻巧,如何就知道她是一般敏症了…你当本宫怕她生病不成?”
说到这儿,皇后才又压低了声色,而后缓缓接下了秋姑姑送来的杯盏,一壁又道,“本宫是怕她这个节骨眼儿上病了,坏了本宫和陛下的大计划——”秋姑姑缄默不言,终归也明白过来,好半晌才略弯了弯唇角,一壁添上建言,“娘娘这话,倒是提醒了奴婢,您说现下这个节骨眼儿上,任谁都知道,陛下与您有心将这位突厥王女给留下来,可是……”“好巧不巧的,这都出了两回岔子了。”
秋姑姑的声音戛然而止,却也是点到了正经地方儿,只是不想多说,平白惹人落下话柄罢了。眼见皇后一瞬飞了眼刀过来,秋姑姑便抿唇低下了头,“是奴婢多嘴了。”
这下倒好,皇后手中茶也不喝了,抬手便‘啪’的一声将它搁在了一旁的小桌子上头。热意翻滚上来,背后便很快湿了一小片,“你倒是聪慧,这事儿难道我不起疑心?可今天她一直同我在一起——我眼看着她那白颈子上头生出了红疹,若是说有人故意动了手脚,那最有可能动手脚的人倒是本宫我了!”
皇后三言两语落下来,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是冲着自己来的火气,还是冲着阿史那媛去的,又或者,根本就是方才秋姑姑的话说的不对劲,惹怒了这位皇后娘娘罢了。不过主子便是主子,既然说的话将主子惹得不痛快了,那么奴才就一定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彼时秋姑姑也叫皇后的话吓得不行,恨不能当场就跪下来求饶请罪。不过好歹两人如今尚在蓬莱宫中,主仆之间若是生了嫌隙,叫别人看了反而不好看,面子上又如何能够挂的住?故而秋姑姑也只不过是收了面上笑色,略有几分尴尬起来,又吞吞吐吐,喃喃低声续上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您息怒,想必不是什么大事儿,谢院判的医术您还信不过么……”这般说完,秋姑姑便又十分乖觉的拿起了一旁才刚搁下的小扇,又轻轻巧巧为皇后打着扇子,一壁转了头,将殿中纷乱忙碌的模样看过一遍,“想必谢院判也快出来了,约莫也进去有段时候了。”
“嗯——现下也只能等等看了,希望不过是一般的敏症罢了,倒也是本宫心乱了,唉……”皇后声色荡开,终究只是换来了一室沉默。……而此刻的内室帘内,自然留下的都是阿史那媛能够信得过之人,除了往来送水、送茶等必需品的小丫头之外,放眼所见也只不过谢院判与诺娜两个人,彼时阿史那媛正半倚着身后软被,一壁低声去询谢院判自己的情况如何。“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王女大可放心。”
谢院判将方才用到的检查器材都一样样收回了自己的箱子之中,一壁又对着阿史那媛说道,“这药效果真是同燕夫人说的一般,一般人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过会儿出去回话,会提出要求太医院中几位比较有资历的老太医过来为王女您会诊——”“这又是为何?”
阿史那媛闻得此言,倒是有几分犹豫起来,自己的病本就是人为作假的,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如今,若要太医院众人会诊,那么被查出来的可能性不就大大增加了么?若是如此,岂非会适得其反……听得阿史那媛的疑惑,谢院判倒是笑开,一壁摇首说道,“王女不必忧心,此举也是为了保险,您想,若是今日会诊,整个太医院中没有一个太医探察出王女您的病情是用药所致,那咱们日后,便可永无后顾之忧。而若是有人查出了其中端倪,您大可以说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所致,咱们也不至于被釜底抽薪。”
“这……”阿史那媛虽有几分犹豫,但多少还是听明白了几分,由是又添上一句,“也就是说,若是今日无人看得出这药物的作用,咱们日后便安全了许多,而若是有人在最初就查出了药物的问题,咱们也好及时止损,对么?”
“正是这个道理。”
谢院判点了点头,终归又说道,“王女自管放心,我是瞧不出这药物端倪的,想来这太医院中也无人能够参透其中因由,说白了,不过是走个过场,给我们彼此一份安心罢了。”
“可我还是有几分担忧……”阿史那媛喉头一滚,终究缓缓说道,“若是被发现了,你们都会因为我而被连累的,况且皇帝与皇后二人都是有多疑之心的人,若是往后……”“王女安心。”
谢院判皱了眉头,但声音却仍旧轻轻,未曾有过一点点着急的模样,仔细安慰着阿史那媛,“若是皇后疑心您的病情,首先便会找我来询问,如此,咱们又如何不知道她的怀疑?知己知彼,就方便我们见招拆招。至于她若是连我都不信了——那就一定会在太医院之中找其他的太医,这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永远的秘密。”
谢院判的话说的很是坚定,倒也在无形之中给阿史那媛增添了几分信心,由是朝着谢院判点了点头,才终究觉得心中放下了些许,接着,便又听谢院判开口说道,“他们之间,若是没有十足十的信任,终归会分崩离析的。所以,我们一定不可以重蹈覆辙,只有相信自己的伙伴,才能保护好彼此。况且王女方才也说了,若是事情暴露,不但您回不了突厥,我同燕夫人、燕少爷,不是一样都会有麻烦么?所以,就算不是为了您,为了我们自己,这件事情也一定会万无一失。”
牵系在他们几人之间的,也并非什么情深似海,不过是各自悬命、不得不战罢了。不过这样又何尝没有好处呢?若是彼此不曾搭上同等的代价,又如何能够保证确切非常的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