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又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直到皇后一双眼都快困的眯缝过去了,方见有丫头替谢院判撩开了帘子,而后他便徐徐往外走出来,一壁又朝着秋姑姑抛去一个眼神,示意秋姑姑自己有事相求,希望能将皇后娘娘唤醒。秋姑姑心下明白,这谢院判是皇后近日十分赏识的人,自然未有不从的,彼时轻巧拍拍皇后的肩膀,而后才又低声唤道,“娘娘,谢院判出来了,要同您回禀突厥王女身子的事儿呢,您看……”皇后本就是浅眠,自然不需多大声音,便已然转醒。睁眼之时,便见谢院判已经恭恭敬敬等候在身前,“娘娘金安,今日忙碌,尚不曾替您把平安脉呢——”“嗯——”皇后轻抬手,才将宽宽袖管往上撩了三分,而后将手腕自觉往谢院判取出的小枕上头垫了垫,一壁又招呼秋姑姑过来替她揉着太阳穴,半晌才又合了眼眸,一壁问询一句,“本宫的身子一贯无碍的,倒是里面那位,情况如何?”
谢院判将皇后这边的准备做足,方才搭了两指在皇后手腕上头,缓缓摸了摸,静心去触碰和感知那里传来的律动,一壁又道,“娘娘是凤体九尊,如何能说自己的身子无事呢…阖宫都期盼您凤体康健才是的。”
“谢院判的嘴巴,仍旧是这样的甜。”
皇后低声轻笑一下,方又不语了,只等候着谢院判将阿史那媛的情况同自己说清楚些,彼时谢院判也知道,再等下去并无什么益处,便轻咳一声,才说道,“臣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至于突厥王女的病情,虽则不是很严重,倒是有几分蹊跷的,臣不敢妄言妄断,不如……”“哦?有几分蹊跷,谢院判这话,又是何意啊?”
这话一出,倒是让皇后心中不安了几分,毕竟阿史那媛那病情看起来,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敏症罢了,可是却让一个院判说出有几分蹊跷这样的话来,明显便知道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故而皇后跟着生出三分忧心之感,也是情理之中的。“娘娘别急——”谢院判先是出言安抚了皇后的心情,而后才收回手,又替皇后将腕子下头垫着的小枕头收了起来,才又说道,“这蹊跷,不代表病重,突厥王女这次的情况,又有些像是水土不服的症状,却又有几分像是敏症,臣一时之间,实在不敢直接定夺,生怕用错了药,后面更麻烦。以臣之愚见,不如……请太医院中几位更有资历的太医过来,联合会诊,如此一来,不管这病是容易还是难,大家都可放心了,您说呢?”
谢院判在皇宫之中摸爬滚打多年,最为擅长的便是看别人的面色与心思,当然,试探这一招,用的也一样是游刃有余的。如今话说出来,不但滴水不漏,还根本没有给皇后留下一点点拒绝的空间。毕竟他先头已经说了:自己是不敢乱用药下定夺的,生怕错用,后面更为麻烦——这也就间接告诉了皇后,若是您不听从我的意见,那这病治好与否,可就也不是我自己说了算了。一番说辞,不过是将皇后架到了高台盘上头去,不应,也得应。……犹豫并没有很久,皇后眉间的结不解反而更深了三分,彼时殿内又寂静下来,遥闻殿外声声鸟鸣,都吵的人心烦意乱。皇后伸手接过了秋姑姑递来的绢帕,一壁轻轻擦拭着指尖,一壁终归沉沉落定了后话话音,“既然谢院判已经如此说了,那本宫也不好多加阻拦,阿秋——去传本宫的旨意,将太医院几个年老些,有点资历的太医都给请来,好好替突厥王女探察一番这病中境况。”
“是。”
秋姑姑领了命,一礼毕,正要走,却又听皇后轻缓一声,将人给叫停了,“等等,再找个小丫头,往紫宸殿一趟,将今日的情况告诉给陛下,听听陛下有什么旁的吩咐没有,去吧……”谢院判便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终究看出了皇后心中的不安:毕竟这突厥王女身份好歹也算是贵重,凭借一己之身,牵系的是突厥与中原之间的两头关系,若是当真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这皇后娘娘,不也一样得吃不了兜着走么?……殿中静谧不久,便闻皇后低声一唤,“谢院判,你过来些。”
“是。”
谢院判当下正有几分出神,乍然听得一声唤,倒有几分恍惚,半晌才凑过去,一壁又添上一句,“娘娘有何吩咐?”
“只是想着问问你,突厥王女的情况,当真不太好……?”
谢院判少见皇后如此犹豫的模样——惯来威风凛凛、八面玲珑的人,一旦露出了犹疑之态,就势必会失去平日里的光华与风采。谢院判心中明了,却压下不提,只是将心思暂且收拢起来,如实将话回答给了皇后,“倒不是说情况不好,方才臣也说了,此事,您大可宽心些。”
“那为何连你都拿不准情况如何,还要一众太医前来会诊?”
皇后此刻,也大抵算得上是心乱如麻,没由来的,太阳穴便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生生发痛,“啊,本宫的头好痛——”“您别慌。”
谢院判往前凑了两步,这才抬手替皇后仔细**着太阳穴,犹豫着开口说道,“臣方才探察过王女的身体情况,确实只是有点水土不服的症状,可是您说,这突厥王女都来了京中这么久了,如何会突然水土不服呢?况且……”“况且什么……?”
有了谢院判在一旁轻轻**,皇后的头疼才算是些许好了不少,可仍旧有几分不痛快在身上,惹得她如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起来。“况且,这水土不服,往常都是一朝一日的事儿,如今却似乎是慢慢发出来的,您说岂不是蹊跷的很?”
谢院判手上动作不停,仍旧‘尽心尽力’,声儿也压得更低了几分,“所以臣便想着,是否有可能是敏症犯了——虽说王女身边的那个诺娜丫头,也是跟随了王女不少时候的,按说王女对什么东西有敏症,她心里应当是清楚的,不过这人的身体啊,总归会有所变化,今日不敏,没准儿明日又是个什么光景了……”“所以臣请您叫他们过来,一道会诊,也是为了图个安心放心,不想倒是让您更为担忧了,实在是臣的过错。”
“这事儿如何能怪你呢……”皇后大抵听明白了谢院判所言,心中忧虑也沉下来不少,轻轻沉吟片刻,方又添上了一句,“你的意思我如今已明白了,不过就是拿不准,生怕出了什么乱子,是不是?你这样小心,是对的,只是将本宫给吓得不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