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越昭然在听到丹德所言之后,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了三分:按说这丹德先前是全然不明白他们所布下的局的,可是就在上楼到如今这短短的时辰之间,竟然可以分析的有模有样,虽则未曾直言不讳,言谈之中却多少也带着三分把握,难怪——越昭然这才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丹德和丹阳两人,想必不是自己先前所想象的,单纯为了保护阿史那媛才跟随而来的,可以说,他们两人应该有可能自小就跟随在阿史那媛的身边,一个,负责献计谋划,暗中保护阿史那媛,使其免受暗刀所伤;另一个,便是负责武力保护,明面上做阿史那媛的刀客护卫,使其免受奸人所害。其间深谋远虑,当真不可小觑。笑色愈深了三分,越昭然轻轻抬手,不由得为帘外之人鼓掌起来,“丹德先生,此话说的很有意思,可我,却又有几分不明白了——”“您当真不明白么?”
丹德也摇首轻笑,后面才又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同竹先生您,坦诚相见。”
“您在京中布局、开店,用王女的名号做出足够大的噱头,就是为了吸引我和丹阳前来,不是吗?”
丹德的话快准狠,并没有一点点停顿和犹疑,“但您没想到,我们竟然如此沉得住气,过了两三天的时间才来。因为您以为,我和丹阳二人,不过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是不是?”
“丹德先生怎么能如此自谦呢。”
越昭然抿了抿唇,笑意僵在面上,可也终究未曾多待,便倏忽转成了往日一般无二的淡定模样,“某确实是借着王女的名头,想要吸引二位前来,但某绝无恶意,况且由此一举,也不过是因为担心被皇帝派来监视二位的人看到罢了。”
“既然是怕人见到,那就说明,您是中原皇帝面前的熟面孔咯。”
丹德轻笑一声,竟然将想要探听越昭然身份的野心如此不加掩饰的昭然若揭起来。越昭然面上神色终归还是僵冷了下来,声音也沉着,“丹德先生,我是谁,并不重要,现下最为重要的,难道不是如何救出你们的突厥王女吗?”
“可我也不想被自己的合作伙伴蒙在鼓里。”
丹德声色轻轻,却十足坚定——他想要知道和自己合作的人是谁,这本身无可厚非,但是若为此而暴露了越昭然的身份,在越昭然看来,根本不值得。两人的谈判终于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僵局:如果在一场合作之中,双方都试图占据这场博弈的中心主导地位的话,那么这场博弈,或者说合作,就一定会以分崩离析或者失败告终。尽管越昭然十分明白这个道理,却仍旧没有表露出一丝丝想要退步的意思,他的回答很是坚定,“你只需要相信我,相信我不会让你蒙在鼓里,就好。”
“我连你的身份都不知道,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呢?”
很显然,同在一条船上的丹德,也正像越昭然一样,钻进了一个试图想要掌控全局的牛角尖儿之中,两人互不相让,最终只能让这场合作化为泡影。……房间之中安静下来,无声的沉默压迫着每个人的心弦,在两人地僵持中间,腹背受敌的可正是阿史那媛啊——所幸,这并非越昭然一定要保护不可的人。所以他的淡然,实在远超过那位丹德先生数十倍。两人的沉默似乎让坐在一旁不说话的丹阳有些耐不住寂寞了,他抬手往桌子上面一拍,这才气愤非常的说道,“你们两个神神叨叨的在这儿说什么绕口令呢?!不论如何,救出王女才是最重要的好吗?这人若是敢骗我们,我两刀子把他给劈了!”
“你快说,王女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啊!”
丹阳站起来,恨不能现场就将几人身前的桌子小几都给踢翻了,好歹被丹德沉默中的一声咳嗽给压了下来,“好了,你先坐下。”
“哎呀!磨磨唧唧的——活脱像两个娘们儿!”
丹阳虽然不服气,但还是骂骂咧咧的听了丹德的话,继而两腿一盘,重新坐定下来。半晌,才又听越昭然问道,“我想,咱们应该各退一步——难道丹德先生想看这场合作还没有开始就完结?还是说,您根本就不想救王女出来。”
“要退也该你先退,如今我同丹阳的身份都已经被你给搞清楚了,我们对你却还是一无所知,这样的合作,恕难从命。”
丹德的原则性倒是很强,手却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显而易见的,这是关心则乱。他实在是真切地担忧着自家王女,在这个水深火热的京城,阿史那媛身边只有一个靠得住的小丫头诺娜,若是中原皇帝真的要对她动手……他不敢想,不敢想自己从小就脾气烈得很的小公主会不会尝试以死明志。“我的身份,不能告诉你们,这是我对自己和家人的保护,一样希望你们能够理解,但是——”越昭然深深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先退一步,“但是请你们相信我,你们王女身上有一个突厥王室的信物,是一只金叶子对不对,她之前将东西交给了我,我已经以此为证据,去信突厥,商议如何救她出来了。”
“你们的王女都如此相信我,你们还要对我有所怀疑吗?”
这几句话,越昭然说的很是诚恳:他之所以对自己的身份一直缄口不言,也确实是为了保护燕云柳等人,如果让皇帝知道,他们竟然真的掺和进了这些事情里面,后果,简直就是不堪设想。沉默再度突如其来,丹德面上的神色却愈发深沉起来,他在思索,相信与不信的天平,到底应当偏向哪个方向……“说说你的计划。”
丹德的声音仍旧平铺直叙,像是没有任何波澜的古井一般,却足够掀动起越昭然心中滚滚的海浪与暗涌——因为丹德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愿意相信他。越昭然深深舒开一口气,终于展露了笑颜。……但兴奋也未曾持续太长的时间,很快,得到新伙伴同盟的兴奋就被重新赶来的那些担忧给覆盖殆尽了,越昭然摇了摇头,只是说,“你们能否听说突厥王女在宫中的消息?我想大概是不能的——所以你们也并不知道,她如今生病了的事情吧?”
“王女病了?”
丹德皱了皱眉头,心下不由得焦急几分,“什么病?严重么?我们自从皇宫之中出来,就住在驿站,虽说表面看上去很自由,但其实什么都做不了,总有人在背后跟随,你知道的——”“你们中原的皇帝,很多疑。”
这话终归还是带着显见的指向性,越昭然心头升起一股并不算太平的想法,但看在双方还要合作很久的面子上,终归还是讪讪压制了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