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尽欢蹲着往前挪了一步,凑近被压得吭哧吭哧的杜子腾。
“喂!从六品的奉银,够不够玩?”
杜子腾:???
“够!够够够!”
“够啊,看来不缺钱,那爷走了。”蓝尽欢起身就走。
“等等,世子爷!不够!不够!”
蓝尽欢回头,笑,露出一嘴白牙。
五城兵马司,负责帝都治安巡防。
但杜子腾利用职务之便,捞的那点油水,还不够他赌的。
但是,如果黑吃黑,就不一样了。
她重新蹲下来,低头道:
“我听说,逍遥坊那条街上的老大刚刚被人砍死了,下面几个行当的主事每天混战,搅合的民不聊生,要是这个时候,五城兵马司的人救民于水火,你说,他们服谁?”
杜子腾眼珠子一转,“不成啊!逍遥坊的帮会,打打打打打不过……”
蓝尽欢脸一黑,“月半!”
月半巨大的屁股,咣!又重重一压。
杜子腾差点肠子都从嘴里出来了。
“打打打打得过!打得过!”
蓝尽欢满意,“放心,使劲儿打,有爷呢。”
她冲他努努嘴,摘了叼着的草棍儿,头都不用回,反手向后一撇!
原本软吧啦几的草棍儿,就如一根钢针般,扎在了赌坊的门框上,整个戳了进去!
杜子腾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合着这又美又废的小公子,跑出去三年,练成了神功,回来寻仇的啊!
多亏刚才答应了。
“明儿晚上见。”蓝尽欢对压成肉饼,目瞪口呆的人挤挤眼,招呼月半回家。
月半还以为出来打架,要当肉盾保护自家公子,没想到只需要出个屁股就行了,乐坏了。
“公子,你刚才那一招是什么啊?教我!”
“好啊。”蓝尽欢笑眯眯,“那儿一早就有个洞,你公子我就是准头好而已。”
月半:……
-
蓝尽欢办完了事,按时回家吃晚饭。
经过左丞相府门前,见赵麟倚在门框上,腿上缠着纱布,拄着拐,恨恨瞪着她,眼睛都快冒火了。
蓝尽欢笑,“哟!什么时候三条腿了?威武啊!笑红尘的姑娘们知道你长本事了吗?”
“哼!别以为殿下宠着你,你就嚣张,我们走着瞧!”赵麟居然破天荒地怂了,扭头一瘸一拐进院去了。
奇怪。
沈赋宠什么了?
蓝尽欢回到自己家门前,管家老吴站在门口等着呢,表情有点怪。
“怎么了?”
“世子进屋自己看吧。”
蓝尽欢觉得没好事。
她穿过前院,进了厅堂,就……
春意浓叉着腰,站在堆了满满一厅堂的礼物中间,正等着她呢。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蓝尽欢虽然对这个娘很头疼,但是每次见她叉腰发威,也很发憷。
“什么……怎么……回事???”
“乘鸾宫的人下午送来三大车补品。”春意浓腔调都变了,“这么多,你不怕补得七窍流血?”
蓝尽欢:“……”
“说!怎么回事?你招惹谁不行,非要招惹她!”
“啊……?没,没什么,我就陪他喝了杯酒,说了个笑话,哄他开了个心,当时夜宴上,您都看见了。”
蓝尽欢开始瞎编。
“真的?”春意浓将信将疑。
她虽然容易发脾气,但是也很好骗。
“真的,娘亲的好大儿怎么能骗娘亲呢!”蓝尽欢晃她手臂,跟她撒娇。
春意浓沉吟了一下,正色道:
“欢欢,你记住,武定侯府家训:以武齐家平天下,不交朋党,不附权贵,不近皇室!”
“你爹尤其讨厌某人身为女子,牝鸡司晨,以前每年还能回来一次,现在例行奏报都能免则免,就是不想见那位的那副妖里妖气的尊容,害得你娘我守活寡。”
“你现在长大了,又长得好看,可别被她盯上,万一被发现了你没把儿,咱们蓝家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蓝尽欢眸光一暗,鼻子发酸,“知道了,娘亲放心,我不会给家里添麻烦。”
小时候,她被沈赋欺负,吓唬,回家并不是真的一字未提过。
可是,每次跟春意浓小心暗示,她娘不但没有察觉到不妥,反而也像现在这样训她,说既然假扮成男孩,就要像父帅一样坚强勇敢,不要什么事都回家告状。
如此几次之后,蓝尽欢在外面都遭受过什么,就算在太学院被所有人欺负,回家也都绝口不提了。
娘亲心大,看到她脸上身上带伤,也全当是小孩子们打架吃了亏,哄一哄事情就算过去了。
直到后来,蓝凤鳞起兵失败,生死不明,蓝尽欢被沈赋锁进乘鸾宫,春意浓才从赵麟那群混蛋的疯狂嘲笑中知道,她的女儿那么多年都遭受了什么,忍受了什么!
才知道,蓝尽欢每天晚上都不在家,不是出去鬼混,而是为了保这个家的平安,夜夜以身饲虎!
后来,母女两再见时,春意浓已是一具摔得变形的尸体,死不瞑目。
她救不了女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在沈赋登基那天,疯了一样的爬上帝都的晨钟暮鼓楼,向着女儿被囚禁的方向,纵身一跃而下……
那天之后,蓝尽欢与沈赋,就再也没有一星半点可能了。
……
晚饭,蓝尽欢随便吃了几口,回到自己房中,心境依然有些苍凉,早早睡了。
梦里,又是孩子。
沈赋梳着温婉的发髻,穿着妇人的衣裙,抱着个胖娃娃,笑眯眯道:“欢欢,你看,我给你生了个孩子。”
又对孩子道:“乖,快喊爹爹。”
蓝尽欢吓醒,腾地坐起来。
都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为什么睁眼闭眼都是那个魔障!
这会儿外面天还黑着,就听青梅敲门。
“小姐,宫里传话来了。”
蓝尽欢:……
“什么事?”
“殿下要见您。”
“现在什么时辰?”
“刚过二更……,但是轿子已经在门口了,是凌公子来请的。”
“……”
请什么请!
沈赋派凌绝碧来,就是明摆着是押她进宫。
又要开始了吗?
每天每天,每夜每夜,纠缠不断,至死方休……
蓝尽欢无奈坐起来。
临近三更天的时候,轿子到了乘鸾宫。
沈赋寝殿里已经灯火通明。
他与其说是勤政,不如说是一向睡眠极差。
自己不睡,也不准别人睡。
每天三更起,四更上朝。
住得远一点的满朝文武,甚至要二更天起床,骑马坐轿地赶到宫门口,在步行半个时辰,在坤虚大殿早早恭候。
蓝尽欢进去时,沈赋已经立在寝殿中央奢靡富丽的地毯中央,挽了发,上了妆,张开双臂,由着宫人更换朝服。
黑色宽大的朝服,绣满张狂的黑色缠银线莲花,一如他那颗心。
给他更衣的宫人,全部经过专门的训练,由素绢蒙着眼睛,戴了手套,不准看,更不准碰。
即便如此,也时常有人因为某些琐碎的差池,被拖出去杖毙。
所以后来,晨昏更衣这件事,就成了蓝尽欢一个人的差事。
蓝尽欢今晚到来,颔首低头在门口静静站着,不吭声。
沈赋回眸,瞥她一眼,见她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就也没吭声。
之后,忽然抬腿就是一脚,将蹲跪在面前扣玉带的宫人踢得滚了出去。
“出去领死。”
那宫人吓得如筛糠,当场咣咣磕头。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真的没有碰到殿下,真的没有!”
所有服侍更衣的宫人,前前后后,一共十二人,当场全部跪下,谁都不敢乱动一下,唯恐株连了自己。
蓝尽欢又忍了忍,依然没吭声。
前世,她就是这样,每次看到他滥杀无辜,都会开口相求,结果,求来求去,人都救下来了,自己却被套得牢牢地。
沈赋余光里见她完全没有感觉,十分无聊。
他不理脚下那些人,还没穿好的奢靡黑色长裙半拢在肩头,长长拖曳在地,妖里妖气走到蓝尽欢面前,瞧了瞧她那看似恭谨,实则爱答不理的样儿。
忽然,描绘得极致丰艳的唇轻启,捏着他低沉婉转的假嗓音:
“欢欢……,她摸我,怎么办?你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