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见那身影单手拎着蓝昊庭,从深渊深处飞跃而出。
梯云纵,是种出神入化的轻功。
不懂的人,看见的是向外物借力,可以拔地而起。
懂的人,却知道,这所谓的轻功,实际上已经趋近于凌空飞度,不是寻常人可以达成的。
那人拎着蓝昊庭,脚尖先后点地,轻盈站稳,如天神临凡,背向众人,身姿挺拔如玉树。
蓝凤鳞眸子愈深,“多谢这位英雄出手相救小儿,感激不尽。”
说罢,又呼喝蓝昊庭:“老七,还不快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蓝昊庭被刚才这一连串的飞天遁地,早就吓得魂都没了。
“爹……!你还让我谢他!他刚才把孩儿……”
“不用谢了。”
沈赋又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悠悠翩然,转过身来,冲蓝凤鳞一笑。
他刚才在那下面黑暗深渊之中,只不过是放开手,让蓝昊庭自己飞了一会儿,然后,又好心把人拎上来罢了。
蓝凤鳞昨天在茶寮一面,对沈赋印象十分深刻。
“哦,这位公子,原来是你。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又见面,真是巧啊。”
沈赋好心道:“也不是很巧,我奉命守卫小君山,保护太妃安全,不能眼睁睁看着诸位误入机关战阵,枉送了性命。”
“原来这位公子是守山人。”蓝以笙眯了眯眼。
他才不信。
但是,他不说破。
“可以这么说。”
沈赋行在前面,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大地隆隆作响,那裂开的地缝,便又重新合上了。
“几位这是要去行宫?我可以带路。”
蓝昊庭:“呵,有眼不识泰山,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上柱国大将军,武定侯蓝帅蓝侯爷!还不快快拜见!”
沈赋回头,“守山的人,只拜山,不拜人。”
“你……!”
蓝凤鳞:“好了,庭儿,没礼貌!人家救了你的命,你如何可以对人家大呼小叫!”
“爹!你不知道,他刚才是想弄死我。”蓝昊庭争辩。
沈赋淡淡一笑,也不辩解,“既然好心枉费,那么诸位请便,我正好乐得清闲。”
他转身就要走。
“公子请慢。”
蓝凤鳞看看远处的楼宇,再看看身边这十几名随行将士,一个个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已经面露疲色。
眼下,有人愿意带路,倒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可以随机应变,也好过在这荒山野岭瞎转。
“小儿无状,见笑了。这山中机关密布,为避免无谓的损伤,还劳烦你带个路。”
沈赋唇角一勾。
老小子还算识相,知道客客气气说话。
“也好。不过,要带上我家幼弟一起。”
他说着,向众人身后望去。
众人随着他目光回头。
就见蓝尽欢纤瘦小巧的一只,悄无声息地立在远处树丛之后,既怯又眼巴巴地望着这边。
她一双眼睛,从始至终就没有从蓝凤鳞身上移开过。
而他到现在,才看到她。
“呵,原来又是那个小傻子。”蓝昊庭抱着手臂乐。
蓝以笙眼中落入蓝尽欢的小小身影时,瞳孔激烈地一阵晃动。
他目光不可置信地从蓝尽欢身上,移向蓝昊庭,再移向蓝凤鳞。
那个是欢欢啊!
你们不认识?
你们没看出来?
他远远地看一眼就知道那是欢欢,他们居然已经不认识了?
老七年纪小,可以理解,父帅,居然不认识了!!!
阿姐说得对,姓蓝的,果然全都是冷血没心肝的!
他目光又不动声色落在沈赋身上。
既然这小少年是欢欢,那么,这位身手出神入化,所谓的守山人,又是谁?
他嘴角几乎看不见的一抹冷笑,依旧看破不戳破。
蓝尽欢穿过树丛荒草,来到众人面前,站在蓝凤鳞面前,静了片刻。
她还在奢望,他多看她几眼,便能认得了。
谁知,蓝凤鳞宽厚笑笑,“这位小兄弟,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
蓝尽欢淡淡低着头,去了沈赋身边,将小手递进他掌心,之后,反手将他的手死死抓住。
她怕下一秒就会泪水滂沱。
只有抓住他,她才站得住。
沈赋帮她解释:“我这幼弟,从来没见过蓝帅这么英武的人,今日是又儒慕又敬畏,才会如此反常。”
“哦……”蓝凤鳞倒是不觉得奇怪,见了他而不知所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沈赋牵着欢欢的手,在前面引路,一路从容关闭山中机关,令众人畅行无阻,一面还与蓝凤鳞随性闲聊。
他从这山中风景,援引至当今徽朝局面,乃至天下诸国。
话不多,事事皆不深谈,点到为止,却张弛有度,评判有据,轻描淡写之间,眼界与胸襟,皆令人窥见一斑。
蓝凤鳞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大为震动。
如此年轻人,比他膝下那八个儿子,不知远见卓识了多少倍!
那八个不肖小子的脑袋摞在一起,也未必抵得上此人的头脑。
可这人还偏偏态度疏离,并无半点谄媚取悦之意,甚至……
还隐约有几分因为居高临下,而特意对他谦和。
就好像是,分明在让着他!
蓝凤鳞顿时有种棋逢对手的好胜欲,又心中升起一种英雄惜英雄的错觉。
既想与他一较高下,又想拉着他,一口气畅谈上个三天三夜!
如此一路说着,行宫已经越来越近。
沈赋的步子不大,始终照顾着欢欢的速度。
所有人急也急不来,都必须随着他的速度。
蓝昊庭不耐烦,“咱们能不能快点?我爹还有要事要办,耽误了军国大事,你担待不起!”
沈赋不耐烦地脖子一晃,手心里,欢欢柔软的小手捏了捏他。
他便又忍下了。
“快不了,我家幼弟她体弱,要人照顾。”
刚好山中跋涉,道路十分坎坷。一大群男人走得又慢,觉得没什么,可蓝尽欢有孕,山路走得多了,便有些力不从心,喘息也有些碎。
沈赋索性单膝蹲下,背对蓝尽欢道:“上来,我背你。”
蓝尽欢顿了一下。
她这一路,真的憋屈极了,委屈极了。
父亲和兄长都在这里,却没人认得她,最后要背她翻山越岭的,却只有惑儿一人。
她没再看蓝凤鳞,将小手搭在沈赋肩头,“好。”
她默默给他背着,继续静静听着他们说话。
沈赋东拉西扯,说着说着,忽然道:“我听说,蓝帅一共有八个儿子,七子随父戍边,第八子则留在帝都,承袭爵位。”
蓝凤鳞笑道:“幼子性子软弱,又从小被内子娇生惯养,文武皆不成才,袭爵也是叫他将来有个封邑,不至于饿死罢了。”
沈赋便发觉,脊背上,欢欢的身子在不住微颤,肩头的衣裳,潸然间被濡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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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屈了欢欢好几天,这几天其实阙哥也写得眼泪汪汪的,明天觉醒哈。
有些事儿,必须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更何况那么多年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