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他脸上寥落一丝微凉,静静抬起手背,不动声色地拂去。
对于太子妃,顾千丞陡然升起一丝莫名的心绪来。
岳如嫣则局促不已,愣坐在那里,满脸赧颜与羞愤,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舞曲进入后半段,没了主打的琴音加持,岳流萤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
一滴香汗从额角渗出,她于心中悄悄问:
“九哩,那乐师伴奏太远,节奏太快,有何办法让我……”
轻微慌乱之下,脚步略显促狭,裙裾如春日飞花落于水面复又激扬而起。
一声清越的陶笛声忽然破空传来。
她蹙眉,胸腔微微起伏着,修长的足尖正点在芙蓉花鼓的一片花瓣上,停留须臾。
静,格外的静。乐师们若隐若现的伴奏,衬得这陶笛声显得尤为冷冽。
所有人诧异地循声望去,只见得觥筹的金色魅影里,满座寂然,只有一人伶俜站起。
如琼树玉立,身后的乌发随风逸起。
太子手持一只乐人的陶笛,眉目间冷峻不退,边凝神吹奏,边向花鼓的方向走去。
岳流萤心下松了口气,是始旋转的节奏得以归于韵律,长长久久。
最终仰面,旋而坐于花鼓之上,盛大的赤霞红裙摆铺于鼓面。
远远望去,如临水照花。
太子妃袅娜歌舞,与太子琴瑟和鸣,引发众人钦羡。
顾君墨见自己心爱的女人穿着那件流仙裙起舞,看得亦是如痴如醉。
一曲作罢,他忍不住傻笑,余光顺便瞥向一旁,发觉了在背柱旁气得跺脚的岳如嫣。
不由得眯起了狭长的眼睛,忽而问:
“那是何人?”
眉眼间长得倒与太子妃有几分相似。
若是个寻常民间女子,倒是可以作为他心尖美人的低级版替身。
只可惜,宫宴上并无什么寻常女子。
“回禀王爷,那是太子妃的妹妹,来代望归宁的北齐三公主。”小太监低声解释。
“哦。”顾君墨淡淡颔首,并未瞩以更多目光。
一舞作罢,胜负早已在无形中见了分晓,众人对这二姐妹的评价两极分化。
尤其是对三公主糟蹋了那把伏羲琴的琴弦,咋舌不已:
“那伏羲琴,是故去的俪妃娘娘的爱物啊,听闻那琴弦,乃是名贵的冰蚕丝所造,价值连城……”
俪妃即是顾千丞的娘亲。
“可不是嘛,这么能暴殄天物,陛下肯定要生气。”
果不其然,顾渊在缓和了些情绪之后,见那伏羲琴损坏,顿时阴沉了脸。
但碍于文武百官皆在,又不想坏了兴致,只得挥挥手示意琴师带下去重金修复。
慕容熙见顾渊又在因俪妃之事伤怀,不由得攥紧了双手。
那时她就痛恨俪妃专宠六宫……而今,陛下又要因为太子妃而对太子也加以盛宠了么?
接着,皇帝将欣赏的目光投向岳流萤:
“朕一向只知公主久居深宫,习练琴棋书画,女德女训,不想太子妃还会如此飒爽的战场之舞。”
岳流萤目色如常,安然道:
“多谢陛下夸奖,委实是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的。”
众宾客闻言,亦不住地窃窃赞叹起来,如此舞姿还不登大雅之堂……太子妃果然慧智灵心,还谦虚恭谨。
岳如嫣握拳看着,眼底不掩疯狂的怨恨。
她至今还处于一个极其懵的状态,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凿无疑。
二皇姐早就不明原因恢复了心智,居然还在自己面前装傻充愣,引自己放松警惕……
“姐姐请留步!”
宴席散去后,她见对方和太子手挽手协伴向宫外走去,不由得开口唤道。
她歪头觑了觑一旁的太子,粲然问:“太子殿下,不知可否让姐姐借一步说话?”
顾千丞低头瞟了她一眼,又平视向身畔的岳流萤,终是松开手,“嗯”了一声。
“孤在前面等你。”
是而加紧了几步离去。
这时,岳如嫣终于仰面,故作佩服道:
“二皇姐果然厉害,能作寻常人不能作之破阵舞,舞技丝毫不逊于当年呢。”
她见对方懒得理她,于是凑近一步,神秘兮兮地说:
“只是,妹妹实在惶恐不知,为何皇姐已经恢复了神志,却故意欺瞒于我。”
说着,她竟是忍不住肩胛微动,掩面欲泣:“我对皇姐真心一片,你可是疑了我?”
岳流萤嗤然一笑,语气直截了当:
“别在这儿和本宫玩姐妹情深的戏码,这里没有别人。”
岳如嫣佯装不明所以,大感奇异地问:
“姐姐何出此言?妹妹听不明白……”
岳流萤对这又姐又妹的称呼,忽而觉到甚是恶心。
“以后,三公主还是唤本宫太子妃罢,至于本宫唤你……”她低头沉忖,略感苦恼。
“九哩,我该叫她什么来着?”
系统气哼哼地答:「可以叫她的学名,小三妹妹。」
哦,岳流萤懒得再想,依葫芦画瓢:“你比本宫小几岁,又在姊妹里排行老三,便名,小三妹妹。”
对方语塞,刚准备说的狡辩之词又不禁噎了回去。
岳流萤慢悠悠地撂下话,就抬步悠然离去。
而岳如嫣敛去了眸光中的谄媚,化恨为刀,狠狠睨向对面的红衣身影。
只恨现在不能将岳流萤的美貌划花,再打成残废扔进青楼里。
她想不通……为什么痴傻了五年的皇姐,突然变得这么精明了。
还对自己充满了敌意,难道,岳流萤是知道自己以前对她做过的事情了?
想着想着,岳如嫣心头猝然一紧,一股倥偬与害怕涌上心头。
接着又兀自安抚,不可能。
没有人可以洞悉她隐藏了多年的事实。
然而,她却隐隐觉得,此人不早日除掉,终将成为影响自己未来上位的心腹大患。
而且,二皇姐身上,似乎还埋藏了更大的秘密。
…
回到东宫后,岳如嫣忽然扶额称头晕,买通了御医,就此一病不起。
由于病态体弱,不得不延后回北齐的时间。她对此心知肚明。
圣上恩准,可在六月中旬夏猎结束,天气暖和时再遣送回北齐也不迟。
岳如嫣下榻居住的地方,正是东宫的云栖阁,离太子所居长佩殿很近。
几日住宿下来,岳如嫣渐渐发现一个事实,这太子娶了姐姐,压根就没有翻过她的牌子。
而她去看了医官记录,姐姐既没有来癸水,也没有得风寒,分明是可以正常侍寝的。
也就是说……太子根本就不想碰她。
一念及此,岳如嫣不由得在心头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