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和盛园,蝉鸣许许,迟缓流动着的空气似乎都油蜜蜜的。
杨柳在斜风中飘垂,瘦的叶片落在殿宇飞檐下盛大的阴影里。
顾千丞前脚离开九晏楼,奕王后脚就也离开了。
他只是薄醉,原本倒也无妨,但今日贪新鲜,小酌了一杯去岁酿制的苦艾酒后,眼前一片虚幻。
不得不提前离席去休息。
山石堆砌的假山后,两个身形近似的宫女正蹲在那里,低声密谋着。
岳如嫣个子矮小,为了和宫女的身形齐平,特意穿了增高的花盆底鞋子。
“你确定看到太子殿下进了这处?”岳如嫣拧眉,燥热已引得她脸上的妆容有些花了。
好在,太子眼下迷迷糊糊,应当是看不出来。
莲儿忙不迭点头,“是,奴婢亲眼所见,太子说要喝醒酒汤,尔后就去了这边的厢房休憩。”
她颔首,紧张道:“没有其他人过来罢?”
“没有……况且后殿这排厢房是专供皇亲国戚休息之用,无人敢擅入。”
“嗯。”
岳如嫣一路鬼鬼祟祟地猫着腰,边走路时,身上还香风阵阵。是她今日出门前反复沐浴熏香,把自己用香料腌入了味。
她在一处厢房前停住,果然侧耳听到了里面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很显然是男子发出的声音,不由得吃吃一笑。
没想到,这太子平日温文尔雅的样子,睡着了觉还会发出猪一样的齁声。
真是金玉其外,可爱其……好似如此说不太合适,罢了,进去探望他才是要紧。
正如是旖旎想着,岳如嫣赶紧整饬了一下自己的鬓发,轻悄悄地推门进去。
唇瓣轻启,娇声唤道:
“太子殿下……”
帘纱影影绰绰,下泻的天光正巧被窗边的绿树挡住,衬得整间屋子昏暗不明。
门外的莲儿见状,赶紧给她反锁上门,把钥匙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主子说了,一个时辰后再来打开。
屋内。岳如嫣一步步靠近,远远觑着榻上她朝思暮想的弁袍太子,正背对着她。
心中一阵微动。
不难受吗?太子殿下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睡得着?
…
远在九晏楼中,宴席尚未结束。
岳流萤之所以在顾千丞走后,还赖着不走,不是贪恋歌舞,而是外头日头正辣。
九哩非常了解她的喜好。宿主讨厌晒太阳……见光死公主。
外面又晒又热,倒不如这殿阁内十几个大缸全是冰块,有风从后湖上传来,沁凉心脾。
她不知不觉一杯接一杯喝着酒,美眸眯了起来。
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流苏翠翘打在桌上起了些微响声,引得殿阶上的皇帝侧目。
他抬手,只笑了笑。吩咐下人为太子妃取一个攒银线软枕,垫在她胳膊肘下。
皇帝不想扫了众宾客的兴致,依旧在殿上正襟危坐,淡定地听着宴中醉了的人插科打诨,也不恼。
毕竟,有些人也是最后一次能参加宫宴了。
郢城实行告密制度,常有人匿名举报臣子贪赃枉法的事实……每每都要流放一批奸人。
南睢,是时候添加一些才华出众的有识之士,作为新鲜血液了啊。
正当她已经进入瞌睡中时,心中系统突然接收到一条临时指令,称太子现在有危险,要求宿主赶过去。
九哩急急说:「宿主宿主,醒醒,你有新的任务,请及时处理!」
她:“……”(纹丝不动)
九哩呼唤无效,一脸黑线,只好擅自动用了她的积分小金库,用十个积分兑换了一颗解酒丹。
奈何实物是凭空出现在她面前,也没法自动塞她嘴里。
这时,箫余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忽然上前轻推了推她,将她推醒。
九哩感激地看着他。
“太子妃娘娘,殿下说要喝醒酒汤,孤身一人走了,属下放心不下。”
“嗯。”岳流萤漫不经心地答,用锦帕擦了擦唇角,尚意犹未尽。
「宿主,快点吃掉这解酒丹,临时新任务来了,男主可能遇到棘手情况。」
“哦。”
她依旧惜字如金,慢悠悠掂起桌上的那丸药,轻笑一声,囫囵吞枣后又饮了一口甜杏汁。
箫余皱眉。他看着太子妃将眼前一颗像小屎丸子似的丹药服下,而后挥挥衣袖对自己说:
“走,一起去看看罢。”
左右饭后,就当消食了。
岳流萤睡了一觉,又刚解酒,摇着团扇走在绿茵下面也不觉闷热了。
“顾千丞不是说去喝醒酒汤了吗?”她似乎后知后觉想起来,忽然问。
“是,娘娘。”
“他在偏殿休息,有什么好出岔子的?”
这话用心声的方式问给了九哩,见九哩支支吾吾不作声,她半开玩笑似的说:
“怎么,你别告诉我,我能去看'捉奸在床'什么的戏码罢。”
九哩在心底满头大汗。
具体情况它也不清楚……既然临时任务已经发布,情况紧急。
那宿主就不得不去面对啊。
…
偏殿厢房前,岳流萤身后跟着彩珠和箫余,在不远处驻足。
在听到声音,瞬间都僵住了。
“啊——不要啊——”
分明是女子殷殷啜泣的哀求声,可还透着股子难以名状的嘤咛。
纵使她再无意于男女之事,也不可能不知道那种浪叫代表着什么。
听着声音如此凄厉,似乎那女子还是被强迫的。
岳流萤脸色一冷,身躯也紧绷起来,眸中莫名其妙升起了阵无名之火。
像是高度洁癖被玷污,又混杂了其他的滋味在里面。
她抿唇,始终不想承认那是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她攥紧了一双细手,不等自己思索,转身就要走,却被箫余拉住。
他低声乞求:“属下无能。请太子妃还是去看看殿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