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丞方一下早朝,便闻听东宫传话过来,说长佩殿前出了事情。
他疾步赶回来时,触目所及就是一片猩红的景象,眉间似有不悦。
听闻近日朱雀街新上了几味旧方新制的糕点,因念着萤儿爱吃甜食,他下了早朝,便辗转去到坊间好几处,买了新制的糖蒸酥酪和杏仁酥回来。
此刻红柳木食盒还稳稳提在手里。
凌锦容见状,忙不迭与岳流萤擦肩而过,险些将她撞倒。
顾千丞不悦地眯起眼睛,握着食盒柄的手微微攥紧。
“太子殿下,殿下!嫔妾要告发太子妃私通,秽乱东宫,不知廉耻。”
她款款拜跪在他身下,趾高气昂道。
若论是在从前,因知道他疼惜太子妃,哪怕借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跟他说话,而今,却是掌握了十足十的证据。
铁证如山,她有何畏惧!
长佩殿前的空气瞬间凝滞,趴在地上的沈晏之眼皮浮肿,嘴唇无力地翕动:
“不是这样的……”
所有奴仆的目光都怔怔地看向太子。
顾千丞垂手,锦袍下微微翻起柔蓝内衬,因为岳流萤喜欢柔蓝,他便悄然更换了所有袖间内衬的颜色。
静,诡异的静。
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抬眸,逡巡一周后,将如常温润的目光放在了一处。
薄唇毫无犹豫地冰冷吐字:
“让开。”
凌锦容脸上的表情顿时凝滞住了,恣意敛去,一时竟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僵硬地挪开身体。
紧接着,愕见他一声不吭,直直地走向后面刚站稳的岳流萤。
他抬手握住她细白的腕,语气温淡,边打开食盒边道:
“萤儿,这是漱玉斋新出的点心,孤替你尝过,不是很甜腻,很爽口,你且试试合不合口味。”
那言语慢条斯理,毫无波澜,仿佛置在场的其他人于无物。
岳流萤也觉气氛有些尴尬,扬了扬下巴,命彩珠接过那食盒,抿唇道:
“多谢太子殿下,只是……我现下倒没什么胃口吃了。”
没什么胃口?顾千丞微沉下了脸色。
他眉宇间颦蹙,回过头:
“让太子妃心情不佳,没了胃口,你可知罪?”
跪在地上的凌锦容身形陡然一凛。
那冰冷的语气犹如钝刀割肉,扎在心头,令她心中有些不忿,忽而仰起头,愤声道:
“嫔妾为何要知罪,又何罪之有?该有罪的明明是这个贱人,殿下您不知道,那小晏子就是她费尽心思亲自调来,实则与她狼狈为奸的假太监!”
此言既出,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徨徨地集中在了那地上瘦弱的身体上。
沈晏之脑海中嗡嗡作响,身上灼辣的痛楚亦感受不到,只有心头犹在滴血。
都怪自己蠢……没有隐藏好身份,才给公主招惹了这等无妄之灾。
早知如此,当初进宫时他便不因为胆小而逃脱阉刑,直接当真太监便是了。
顾千丞淡淡扫了他一眼,那熟悉的模样令他眉骨微动。
他也有耳闻,说这小晏子原是皇宫马厩的粗使太监,却被太子妃看中,先是调到了璃阳殿膳房,后又提为了近殿侍候的奴役。
凌锦容见他稍见犹豫,连忙添油加醋:
“殿下,这小晏子和太子妃甚是亲厚,全东宫都可作证!不仅赏赐颇丰,还日日可进内殿服侍,当真不可不叫人遐想连篇……”
岳流萤闭了闭目,冷呵着掀唇,忽然打断道:
“凌侧妃这想象力倒真是丰富。”
不过。她眸光斜觑向地上的沈晏之,意识到自己忘了这一茬,当初九哩的确曾提醒过,此人原是假太监。
而且根据原线发展,作为悲情角色,将受到惨绝人寰的二次去势!
人心不足蛇吞象,当真想不到此事会被这烂怂侧妃发现,还用于对付自己。
她抿了抿唇,实在不忍心见到此情景的发生。
当凌锦容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扬唇要求人带他去验身时。
顾千丞眸里飞闪过一丝不为人察的复杂光芒。若说半分疑心也无,他是无法承认的。
但,他相信萤儿必然不是背叛他的人。
“箫余,你去。”他忽然开口,为的是防止凌锦容的人故意颠倒黑白。
“是,殿下。”
岳流萤额间冒起一丝细汗。顾千丞此举……意味着是真的起疑心了。
她紧张地思索对策,大脑却稀罕的陷入一片空白的状态。
然而,落入他人眼里,却变成了太子妃是在心虚不宁。
很快,给沈晏之验身的太监率先走了出来,不消少顷,箫余也从庑房内走出来,脸色十分踌躇。
顾千丞眼神阴郁,“说。”
此刻,所有仆役也都屏息凝视地等待着这最终结果。
箫余抱拳,微一翕唇,还是如实答道:
“回禀太子殿下……这晏公公,的确,的确没有任何去势的痕迹,完好如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