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个月已过,来到了八月十五这天,因着冲喜的缘由举国欢庆,李之仪和温怀瑜也迎来了大婚。
所谓成婚,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般,匆匆忙忙就办起这不怎么让人觉得开心的婚礼,当然李之仪心中是欢欣的,成婚之后,她身为公主下嫁,被人说起来多少有点鄙夷,而且李之仪要搬去温府,以后温家媳妇这头衔或许更能大过公主的头衔。
许多人唏嘘,一国公主,往日里喊打喊杀的公主,如今居然同意下嫁,这也是众人没有料到的。
可是李之仪甘之如饴,所谓情爱一事,从来都是冲动和奋不顾身,如今她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只想好好追寻一番自己内心所想罢了。
她所念所想,不过一个温怀瑜。
没有三书六礼,此婚仪简单的如同平民百姓成婚一样,因为答应给大行冲喜的缘故,李之仪并未得到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成亲礼,其寒酸已经可以看出这实在已经不是放不放在心上的事情了。
在成婚前夕,其实温父温母都觉得这般不太妥,可是自己的儿子说,如今百姓正在受难,为官者上位者只是为了简简单单的一场冲喜婚事,就大肆操办,实在是太不顾百姓,他做不到也不会去做那铺张浪费的事情。
可惜一心只想百姓和大行的温怀瑜,以后每每想起这场婚仪,都是遗憾和悔恨。
李之仪身边的丫鬟奴仆们也纷纷不满意,可朝中大臣连同温怀瑜都觉得如今百姓尚在苦难中,何以大办?李之仪想想也觉得是。
只是一国公主,下嫁已是街头笑谈,更遑论这成亲的敷衍,更是让京城的百姓将李之仪当成街头茶余饭后的谈资,说那公主其实也只是纸糊的老虎而已,以前凶狠只是有权在手,而如今没有权力,也不过是任人揉捏,倒是没想到,公主居然会交权交的那么彻底。
成婚这日,京中说书的都将此事写成书来供百姓笑,有些年轻的官员甚至觉得,昔日风光暴戾的公主,如今算不算是街头老鼠呢?
灯红帐暖,此时的天空还挂着一轮月亮,弯弯的,像笑起来孩童的嘴角,清风徐徐而来,透过窗户,一阵阵泥土的清香顺着清风入了屋中,闻者心欢,嗅来快活好似神仙。
李之仪坐在梳妆台边,问兰问竹正给她梳妆打扮,李之仪隐隐约约有些兴奋,嘴角也随着清风像月牙般扬起,美人一笑如画更甚画,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谁人不爱美人,谁人不喜观之。
连问竹问兰也能看出,李之仪今日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大约是自先皇先后死后,最开心的时候了。
问竹梳着头发,嘴中碎碎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愿公主白发齐眉,三梳愿公主儿孙满地,四梳愿公主行好运,出路相逄遇贵人,五梳愿公主夫妻两老白头。
“问竹,你还知道这些呢?”李之仪抬手掩着嘴笑了笑。
“公主,这些我从一个嬷嬷那里学得,这样公主成亲后定当顺顺利利。”问竹没有说,这等事,本该由新娘子母亲做的,是对一个姑娘出嫁最好的祝福,只是李之仪自十岁那年就没了母亲,如今也就能让自己的亲近之人代为祝福。
“好,借你吉言,往后我定会顺顺利利。”李之仪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笑出声。
问竹问兰被李之仪的笑惊着了,很久了,公主从未如此开心过。
问竹问兰对视一眼,想必这是嫁心上人的欢愉吧,李之仪身边的人都知道公主喜爱温首辅多年,但从未宣之于口,外人无从得知,李之仪究竟有多喜欢温怀瑜。
是以今日笑得如此开怀。
问兰问竹花了几个时辰给李之仪化了个艳丽的妆,唇红齿白一脸俏,朱颜如玉身如柳,眉间花钿美若画,谁人见了都得惊叹一句:公主是实实在在的美阿。
桃花好,朱颜巧,凤袍霞帔鸳鸯袄。春当正,柳枝新,城外艳阳,窗头群鸟,妙、妙、妙。
一切都美好得刚刚好,新娘坐在闺房中等着未来的夫君来接自个儿,娇滴滴羞答答,简直妙哉。
也许一切也不是那么顺利的。
“公主,大人今日被叫入宫中商议政事,无法亲自来接亲,吩咐了奴等抬轿接公主进府。”公鸭嗓声从窗外传来,那声音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人恨的牙痒痒。
这可是成婚,新婚当天,新郎不在?
李之仪愣住了,脸上笑意也不复刚才那般明艳。
是了,阿衍未来参加自己的婚礼,连自己以后的丈夫也被喊入宫中,成亲之时,只她一人参与,好似...没人祝福般.....
罢了,国事重要,兴许出了什么大事,身为公主的她希望国无大事百姓安康,可今日身为新娘子的李之仪,却又希望此刻两个自己在乎的人真的是在商议大事,越大越好,这样倒让她不会那么难过了。
起码心中的失落是有着落的,大行有这般臣子和君主,何愁盛世不来?
想着,李之仪笑了起来,怎的现在还多思起来,总归是有事,如此斤斤计较倒显得自己如那深闺怨妇般了。
“无事,如此,便劳烦公公了。”李之仪抬头起了身,走的方正,是真正的公主姿态,李之仪走的一丝不苟。
头上带着的步摇发簪竟是连碰撞的声音都无,那般正式的走出自己闺房,一步一规矩,李之仪对着天拜了三拜。
[父皇母后,儿臣嫁了,嫁给了儿臣心仪之人,儿臣心中满是欢喜。父皇母后在天不必忧心孩儿了。]李之仪心中默念,她此时已经开始流泪。
欣喜自己嫁给心喜之人,又忧伤父母没有瞧见这场面。众人落泪,李之仪拿起遮面扇缓缓走入轿中。
“接新娘子入轿咯。”喜婆如是喊道。
原来是有喜婆的,遮面之时李之仪未见到。
只是轿旁只跟了个喜婆,如此场面,甚至比不上京中平常女子成婚。
许是温怀瑜真的忙,未曾想过如此场面对一个女子是多么讽刺,又许是自己名声差到,未有人来送亲罢。李之仪在轿中坐的正正经经,脑子全是自己的婚礼,若是去了温府,不知道温父温母会如何看待自己。
她第一次成婚,心里的害怕更是超过期待,朝中上下都对她颇多不满,若是嫁过去,会不会有矛盾。
正当李之仪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轿外传来一声声叫喊,打乱了李之仪的思绪。
“公主,臣为公主送亲,护送公主到温府。”卫炎带着自己麾下一众将士,跪在轿后,一声声大喊。
还有许多自己曾暗暗安排在朝中的臣子,如今也散入百姓中来送亲,不敢露面,只能在人群中,对着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公主,默默喊一句送亲。
李之仪不顾什么礼仪,撩开窗帘,往后看了看卫炎,和那些大臣。
真好呀,这些人都来给自己送亲了,自己其实也很受人喜欢的不是?
其中当属卫炎最大胆,本来就该和李之仪保持不来往的距离的,如今居然大咧咧的来送亲,带着将士们,一步一步走着正规的行军步,跟在轿子后面,其场面之壮观,百姓们见了都觉得诧异。
“谢谢。”李之仪轻轻说了声。
卫炎竟也看懂了这口型,回了个了然的笑。
泪水止不住了,李之仪用手帕擦了擦泪水,仰着头不让泪水坏了今日的妆容,那么多人祝福她,她今日是要开开心心出嫁的,日后也要生活的幸福的。
真好啊,那些人在朝堂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为国效力,也未曾忘记她这个挖井人。
她当初安排只是觉得他们很合适,一个个的,聪明过人,定会为百姓谋一个安康生活,不贪不腐清廉是她的要求,他们也全部做到了,甚至做的很好。
“此后,朝堂再无李之仪,往后便是温首辅的夫人了。”李之仪对着自己说,像是放下一切一样,轻轻松松的。
直到入了温府,那群人都未散。
卫炎更是直言:“老子来这喝喜酒的。”带着几个将士就进了温府。
黄昏之时,吉时已到。温怀瑜堪堪赶回温府。来不及换那新郎服,便被拉到大堂与李之仪行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入洞房咯。”两人被推推搡搡进了洞房。
“公主,今日成婚,是臣之过失,未换喜服便匆匆行了礼,望公主见谅。”温怀瑜一进洞房,就拱着身子给李之仪道歉。
李之仪以扇遮面,垂眸低道:“夫君以后莫唤我公主了,既然是嫁,以后都是温家人,夫君喊我之仪吧。”
李之仪没有怪温怀瑜,他能赶回来都是行礼都很好了。
虽说民间传闻,新郎新婚未穿大红喜袍,此后婚姻怕是不顺畅,但李之仪不信啊,她是公主,受了那么多人的祝福,只会幸福快乐的。
她只要见着他,便是欢喜极了。
“臣不敢僭越。”温怀瑜依旧一副作揖行礼样,只是剑眉微皱,看似稍有不耐烦。
“无事,你若不想喊之仪,或者喊我夫人抑或是喊我乳名卿卿如何?若是喊我公主,不仅显得生分,还让外人觉得我嫁入温府还摆架子呢?夫君,你就算是成全我好嘛~”李之仪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撒,可撒娇的对象是自己心上人阿。八壹中文網
以前都是同问兰问竹千懿撒娇的,如今成婚了,李之仪倒不像在朝堂那般与温怀瑜争锋相对。
连温怀瑜愣了一下,娇娇软软的女子撒起娇来,着实让人难以拒绝,温怀瑜脸稍稍红了,随即正经的说:“臣.....我本想对公主仍然行君臣之礼,既然公主不欢喜,臣......我以后便唤公主夫人罢,公主也不必唤我夫君,府中同辈都喊我的字谨明,公主私下里可以如此唤我。”
“直接唤你表字,那太无礼了,你若不中意我唤夫君,以后我唤你阿瑜可好。”李之仪能听出,温怀瑜仍旧未适应两人的关系,也不习惯听到那声夫君。
“嗯,随公主....夫人喜欢。”温怀瑜从未如此和李之仪相处过,此时只觉得尴尬到了极点,“公...夫人,谨明先去院中招待客人了”
他只想赶快逃离,向来温和端方的他此刻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还不等李之仪说话,便匆匆走了出去,一身青白色常服,倒是李之仪喜欢的颜色,身姿卓越,那是自己年少便喜欢上的身影啊。
府中热闹非凡,府外也个个都在说着笑着李之仪,如何让一向温和的温大人都厌烦,新婚之日,着那青白袍子,不像成婚呐。
众女子又是欣喜若狂,怕是不久,那温大人也要纳妾的,公主啊,可管不了了哦,不然今日成婚也不会如此。
李之仪坐着坐着有点饿,还很累,顶着那十几斤的冠子,身上喜服起码也是七八斤,本就体弱的李之仪此时已经快撑不住了。
“问竹,那药可带来了,等下给我服下吧,新婚之夜总不能......”李之仪软了身子,已然一副撑不住的样子。
问竹见状,有些心疼,自作主张得想给李之仪卸下这些厚重的礼服,左右那温大人也未着喜袍,何必呢。
李之仪见状还是拒绝了,毕竟是成婚,她想像常人那般。
“公主,药奴婢已经问千懿拿了,等公主要与温大人行事之时,奴婢会拿杯茶水给公主。”问竹规矩的要命。
“哈,你这来了温府,也不必自称奴婢,我何时将你们当成奴仆,私下里我们依旧如往常一般,人前有点规矩就行啦,好问竹,扶着我吧。成亲真累呀。”
虽然嘴上说着累,心中却喜悦的不行。
李之仪从天未亮就已经起来了,如今已是昏暗天,还未结束招待客人。
而此时的温怀瑜依旧在院中招待客人,一杯酒来一杯酒去,等敬酒完一圈,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其实来的人并不多。
不过一阵寒暄,外加心疼年纪轻轻的温首辅,一来一去话就多了,作为新郎官却未说任何话,没有赞同也未有反驳,只是笑意盈盈得看着众人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