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我知道错了。”温怀瑜满眼血丝，脸上是无尽的悔恨。
两人阴阳相隔就是几十载，他本想陪着她一起去了，却又始终害怕无颜面对他伤害过的她。
卿卿死后数年，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闭上眼睛全是她笑的哭的闹的模样。
等他求得功德圆满后，想着终于能见到她时，却害怕不已，如果她已经投胎转世了呢？是不是会从此忘记他？
哪想到，哪想到一睁眼回到了自己十五岁的时候，他想起这一世和卿卿相处的所有画面，一个念头蹦然而出。
一切的一切他想起来时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真的求得她重活一世了么？
他回想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卿卿，去承认自己的错误，去渴求她的原谅，他太想太想她了。
想的心疼难忍，想的五脏六腑都是悔恨之意，天地间万物没有一处有她，却又处处是她，看过的山海温柔是她，见过的四季万物也是她。
他那二十七年，仿佛活在一个满是李之仪的世界，明明处处可寻，可仔细一看的时候，却连她的一丝气息都感受不到。
他甚至连一张画像都没有。
他想提笔画下来她的容颜，心中涌现出她平日中温柔的笑，她朝堂上的雷厉风行，她渴求自己偏爱时的闹，甚至生病时苍白的容颜。
明明脑中浮现过所有他们相处过的画面，可一提笔，却完全不知如何下手。
明明相思成疾，却始终不得其意。
长达二十几年的岁月中，他竟然一副她的画像都没能画出来。
唯有梦中，他日日见她，却全是温柔肆意之后的残忍。
忽一日，他早早睡去，想着梦中与她团聚一番，明明两人温意盈盈，却在一瞬间，梦境天崩地裂，她朝自己飞来时，浑身是血，肚口处，是一条长长的刀痕。
是她死时的模样。
她在阴森的屋子里哭喊着：温怀瑜，我好恨你。
他猛然惊醒时，全身湿透了，他想：他有什么资格日日思她？
细想起两人相处的细节，常绵苑中的荒凉，宴席上的作壁上观，为母亲中剑时自己残忍的上药，哪一处对得起她？
明明不该来找她的，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直到走到这庵堂前才恍然想起。
“那一命是还你，只当从此是路人。”李之仪满眼悲伤。
李之仪说的无情，心却如同滴血。
温怀瑜不愿，是他欠她：“卿卿，就当，当是谨明还你，好、好不好？”
他语气梗然，有些难以说出口。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奢望，他却渴求她能给个机会。
李之仪见话也说到此，他还是如此纠缠，她转身一个巴掌拍在温怀瑜脸上。
温怀瑜脸上立马起了五个手指印。
手指印在这黄昏下显得有些碍眼。
李之仪双手微微垂下，那只打了温怀瑜的手止不住的麻意和颤抖，粉色脸颊两处似乎因为这巴掌出了汗。
她居然打了温怀瑜?
这个认知让她突然间有些想避开温怀瑜，她转身就要走。
温怀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卿卿，你若是觉得恨我，你便继续打，打到你开心，我愿意的。”
李之仪止住颤意，冷静下来：“我不打你，方才对不住，我一时冲动——”
“是我的错，卿卿如果打我能让你不恨我，我——”
温怀瑜话音未落，李之仪突然冷森森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恨、你，温怀瑜，你需要的是我的原谅，那我便原谅你，但是——”
她顿了一下，一指一指颁开了温怀瑜握着她的那只手，说道：“温怀瑜，我只有一条命了，前面种种，我一点都不想同你计较了，我说了，不怪你，前生之死，只当是我还了你当年救命之恩。”
李之仪深吸一口气：“如此，你便莫要来蹉跎我了，温怀瑜，我没有更多的精力同你耗了，我，耗不起了。”
李之仪说着说着一大颗泪珠猛然掉在温怀瑜手上。
他心口一窒。
“不！谨明以后补偿你，你所要的偏爱，你要的所有，我都双手奉上，只，只求你，求你让我，让我陪着你就好了。”温怀瑜说到最后几乎是一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
李之仪实在不想同他耗费心力，只心想，还好自己明日便出远门。
“放过我吧，温怀瑜，你给的，我不想要了，也不敢要，我前世不求你的偏爱，以后也不求，今生今世我都不太想同你，有任何瓜葛。”
“你便走你的阳关道，何必管我如何？我从始至终都不是温怀瑜你的选择，如今你不过是要我的一句原谅，我也同你说了，我原谅你，我不恨你，全了你那菩萨心肠慈悲心怀，何必徒增彼此烦扰。”
李之仪说完匆匆关上了门，一刻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留给温怀瑜。
若说放下了，李之仪真的是很难放下，可是她如今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这大行百姓和天下，她分不出精力也不想分出精力来同他耗在这些事情上。
庸人自扰的事，何必再发生？
温怀瑜见李之仪关上院门，敲了几下，见没有动静，便也心下一狠，跪在了门口。
卿卿说不恨他，说原谅他，说的都不过是气话，不论如何，他今生今世所求唯她，不论她喜欢自己又或者是讨厌自己，自己从始至终想的都是陪她。
他很悔恨，但更多的是爱意梗在心口，他想诉说，却不得其法。
没有得到她真正的原谅，他又如何能放弃？
他求的是她这个人，哪怕是无名无分跟在她身边又如何？她想要这天下，他就陪她，如果她想隐归山川河流，他也跟着。
他求的不是她原谅之后的心安，而是能爱她陪伴她，他这辈子再也不要错过了。
似乎老天也讨厌这个温怀瑜，连日的晴朗天气，也突然大变，一阵阴风后，伴随而来的是狂风暴雨。
“公主，方才我和问兰回来，看见温——那个人在外面跪着，可是发生了什么？”
李之仪按着着自己略显疲惫的额头：“随他去吧。”
无须多争端，明日她就走了，去看大行的美好山河，去见百姓的疾苦，唯独可以看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