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中怀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他,很快就笑了:“钱师傅,其实你不必特地来说这些话气我,伤不了我的同时只会暴露你内心的恐惧。你害怕了,害怕我这个小小的梅竹饭店会抢了你南鹤楼的风头,害怕再次成为了我的手下败将,所以,你急着过来宣泄,冷嘲热讽不过是内心不安。”
钱江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手中的扇子都不摇了,一双眼睛里仿佛淬了毒液般,恨不得把洛中怀给直接咬死。
但这样的情绪并没有在他的脸上停留多久,他继续摇着扇子,乐呵呵的道:“就凭你这个小饭店也敢和南鹤楼一争高下?还有,你连成为我对手的资格都没有,谈何手下败将呢?”
他笑哈哈的站起来,“洛师傅啊,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每年参加食神大赛的人都要由有资格的饭店进行推荐,这些饭店只有拿到督军府颁发的参赛证明才可以。难道你指望用这个小粑粑馆拿到参赛证明?唉,人老了就赶紧退休,想想别的法子或许还能救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又有什么用呢?无非就是瞎子打蚊子--白费力气。”
“你说完了吗,说完就请你离开。”洛中怀面色平静,“福刚,送客。”
福刚急急忙忙的走进来,冲着钱江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语气不善:“钱师傅,请吧。”
钱江摇着扇子,步伐悠闲的离开了。
相比他从容的步伐,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实在是洛中怀曾经带给他的阴影太过巨大。
“师父,没想到洛中怀竟然会回来开饭店。”钱江的小徒弟张龙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钱江沉着脸,扇子也折在了一起。
他十几岁开始学厨,跟了好几个师傅,家乡战乱,他便漂泊到了荣城,先是在小饭店打工,之后凭着本事一路向上爬,最后进了南鹤楼。
他在南鹤楼里大放异彩,并且代表南鹤楼参加一年一度的食神大赛,被寄予厚望的他一路过关斩将,没想到在遭遇洛中怀的时候惨败。
之后,他一直潜心研究厨艺,废寝忘食,希望能在来年打败他。
可是连续三年,他都在比赛中输给了同一个人,不得不站在台下看着那人风光满面,受人簇拥的样子。
他开始带徒弟,可他的徒弟也败给了洛中怀的儿子,自己不如人,徒弟也不如人,钱江差点郁闷的投湖。
就在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打败洛中怀的时候,洛家突然出事了。
如果不出意外,来年的食神大赛,他这个千年老二必然会如期拿到食神的称号。
这么多年的含辛茹苦终于可以开花结果,几乎拧死的心结也渐渐解开。
可就在他风光得意,志在必得的时候,洛中怀回来了,而且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起了饭店,这无疑是在他火热的心头泼了一盆冷水,像是他好不容易扑灭的大火又燃起了火星子。
“不行。”钱江突然停下脚步。
张龙看了眼自己的师父,只觉得他的脸色冷得吓人,一双眼睛更是布满了凶光。
他打了一个寒颤,小心的问:“师父,怎么了?”
“不能让洛中怀这么为所欲为下去了,这个眼中钉,我必须得把他拔除了。”钱江承认,他怕输,他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再次稍纵即逝。
而洛中怀,就是他恐惧的源泉,是他无法逃避的噩梦。
钱江回到酒楼,拿起纸笔迅速写了封信,然后交给张龙。
“按地址送过去,自然会有人处理。”
张龙了解这个师父,知道他心胸狭隘输不起,虽然他觉得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大成就,但他是他的师父,他还要靠他生活,他的命令就是天。
张龙急匆匆的去送信了。
钱江扔掉毛笔,从窗户往外看去。
梅竹饭店就在南鹤楼斜对面的不远处,明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饭店,但是梅竹二字却刺痛了他的眼睛。
“洛中怀,这次就对不起了,谁叫你不肯本本分分的做你的流水席,非要回来趟浑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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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江走后,闻溪才和万师傅走出来。
闻溪把沏好的茶叶放到洛中怀面前,安慰道:“外公,这种人的话,您不必放到心上。”
洛中怀笑了笑:“外公没有生气,只是感叹了一下,真是时过境迁啊。”
当年的钱江,怎么敢用这种语气与态度与他说话,就算对他不服,见面时也得客客气气的叫一声“洛老板”。
真是虎落平了被犬欺。
“外公,您和这个钱师傅有仇?”
“溪儿怎么认识他?”洛中怀有些纳闷。
闻溪急忙解释道:“外公让我熟记直州的人文历史,我可是看得很认真呢。我听他说自己是南鹤楼的,再想到他说话的态度,猜测他就是南鹤楼的主厨钱江。”
洛中怀满意的点点头,他的外孙女不但天赋异禀,而且十分刻苦好学,这大概就是明明很优秀却又很努力的典范了。
“表小姐说得不错。”万师傅的脸上仍然十分愤然,“这钱江是个卑鄙小人,当初他参加食神大赛比不过老爷,就背后耍阴招,在老爷的炉灶上动手脚,要不是被发现了,只要炉灶一点燃就会发生爆炸,别说不能参赛,人都活不了。”
闻溪只知道这个钱江好胜心很强,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狠毒。
洛中怀摆摆手:“那些旧事不提也罢。”
“我说给表小姐听,就是让表小姐防着他点,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作妖。”万师傅担心的说道:“他这次前来一定不怀好意,老爷,您最近要小心一点。”
洛中怀点点头:“我知道。”
又看向闻溪,语重心长:“溪儿,酒楼与酒楼之间是竞争关系,这里不会存在让你推心置腹的朋友,不要相信任何人,不管他表现的多么友好。”
“我记住了,外公。”闻溪暗自叹气,这种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如果不是当初被一个自认为铁哥们的朋友所害,她怎么会放弃做饭店的生意而去做杂志。
人心隔肚皮,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见她听进去了,洛中怀这才放心:“好了,你们也休息一会儿,晚上还有客人。”
晚上的生意仍然有些冷清,加起来不过来了四桌客人。
但闻溪已经很满意了,今天忙了一天,虽然没有盈利,但是吃完饭的客人都是连声称赞,她想,只要坚持下去,口碑就会口口相传,盈利是早晚的事情。
“小姐,您上次做的桂花蜜已经好了。”闻溪洗完澡,映夏就捧了一个坛子过来,隐隐散发着桂花的香气。
这是闻溪从督军府摘来的桂花,果然是桂花中的极品,做出来的桂花蜜色泽金黄,气味香甜。
她尝了一口,很是满意。
自从上次季棠渊答应帮忙,闻溪就没见有人再跟踪她,她的身边也是无比的平静。
她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或许是跟那个杀手有关,但无论如何,她都非常感激他。
想到这桂花是从督军府摘的,理应取之于督军府,用之于督军府,于是挽了挽衣袖,招呼着映夏进了厨房。
次日上午,闻溪让河柱递了拜帖到督军府,本来没想着立刻得到答复,可河柱好运气的遇到了云畅。
云畅大手一挥就让她进府了。
闻溪始料未及,听到消息就匆匆打扮了一下,提着一个木盒就去了。
接待她的还是上次那个管事,这次态度又客气了不少。
管事在季家当差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访客,可督军跟老督军不一样,他不是谁的面子都给,脾气还比较任性,更因为喜好安静而不愿意嘈杂,所以甚少在府里接待来客,除非是有极重要的事情。
就像今天,递上来的拜帖足有厚厚一摞,其中不乏荣城的一些大商贾,但到了他那里就是四个字:一率不见。
大管家因为怎么回绝这些人还不至于得罪他们,真是急死了不少脑细胞,每天都在焦头烂额之中度过。
可这位闻小姐却不同,她只递了两次拜帖,但每次督军都见了她。
而且,她只是一个小厨娘,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
管事想,可能督军比较爱吃她做的饭菜吧。
“督军在画画,麻烦闻小姐等一会儿。”管事将她带到上次那个书房,跟警卫交待了一声。
警卫让闻溪在院中等待。
这院子也足够大,回廊外就是一个水榭,有假山草木苍翠,飘着的几片荷叶下还有锦鲤嬉戏。
闻溪静静的欣赏了一会儿就听见警卫让她进去的声音。
屋里弥散着浓重的墨香气,闻溪看到季棠渊穿着一件墨色的长衫,正拿着笔在纸上描描画画,轮廓精致的侧脸带着十分的专注。
她没想到季棠渊还会画画,除去这个高高在上的身份,他应该也是个文艺小青年吧。
闻溪静静的站在一边没有打扰,直到季棠渊画完最后一笔才抬头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