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日,多般是阴雨连绵,难得有星期日这样一个晴朗日子。早上起来,我就给三都气象台的同学打了电话,准备去看看他们这些同学战友。
等走到礁头那地方,才知三都和礁头隔海相望至少有几公里的水路呢!坐在码头的系缆桩上,远远向对岸眺望我看见三都岛的山坡上隐隐约约有几处日式小洋楼,山下码头停泊着几艘小炮艇,粗略一看,那地方宛如一座小城市。听说那儿以前就是我们基地的所在地。
我站在开往三都交通艇的甲板上,迎着舒展惬意的海风,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三都岛,当快接近码头时,见到了殷富贵不停地朝这边招手,我也连忙挥手打着招呼。一年多了,老同学相见就是觉得格外亲。
走下登陆艇,殷富贵领着我爬上海边一个较高的山头,在山顶一块平整过的地方,见到那测量气温的百叶箱,在平地的中央,两位战士正忙着放飞一个大气球。走进气象台营地的大院,曾是我们新兵连的张指导员不知从哪个门里走过来喊道:“哎,小崔同志,你好,欢迎你来俺台看看老同学。”
见到他,我很高兴,忙迎上去说:“指导员好!”
小殷忙说:“你以为还在新兵连哪,他是俺台长。”
“小殷,你领着老乡去咱台转转吧,让他了解了解咱搞气象工作的。”张台长接着对小殷说。
殷富贵领着我来到他们的工作室,他指着桌子上一张张标着密密麻麻数字的图纸对我说:“自从被分配到台里的预报组我的工作就是把每天传来的数据填好图,然后送给预报员拿去分析后,把各区域的天气情况发送到基地通报。”
在预报室,我们聊到上次基地搞汇演,他说到:“咱们三个汇演完了,招待所赶上吃包子,栾世峰一顿造了十六个大肉包子,你造了十七个,我更能撑,造了十九个。咱们三个大连大饭桶,吃了快一大蒸屉了,连招待所老乡小薛都服了,说你们几个人的肚子还真能装得下。我们三个大肚子汉事迹都传到我们台里啦。哈哈,每当同志们讲起这事的时候,还真有点不好意思。饭桶!”
“好事不出门,奇闻满天飞,这伙人的嘴也够快的。”说着我也乐了,说:“你还不知道吧,咱大连来的几个知青老乡那天和宣传队各省足球好脚举行了那场足球赛后,他们都说咱大连踢起球来简直不要命了,把担任裁判的北京兵小白演少剑波的那个气得嗓子都喊哑了,叫我说那场球赛踢得真过瘾,踢出了咱大连的威风了。宣传队天津、青岛、上海那些人平时直吹他们省的足球怎么怎么厉害这下他们可真服啦。”
谈到部队生活有趣的事,他告诉我一个“一碗半”的故事,说是三都营地男女兵共用一个澡堂。这天,一个男战士忘记是星期几了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正在里面冲澡的那个女同志见进来一个男的,在惊叫中,慌里慌张地用装肥皂的碗一下子扣在了自己的□□,由于紧张,只遮住了一半,真不知这“一碗半”的事是怎么传出来的,讲到此,我俩乐的都大笑了起来。
我们在嬉笑中穿过山中的小树林走到栾世峰的海洋站值班室。这值班室位于山脚下靠近海边的山坡。那小屋内只能放开一个床和一个小方桌。我看见世峰满身出着黄豆般大小的汗珠珠,正呼呼地睡得正酣。当时我就感到纳闷啦,在这个无风无雨的大闷热天,他在这个不透气的小屋真还能睡得着,我算是真服啦。
往回走的路上,小栾指着离岸不远的一个海上小山包说:“以前国民党的飞机从前面的东冲口飞进来过,在这海湾转一圈跑出去了,就是因为咱在那上面没高炮,打那以后,咱在那上面驻有一个高炮连后,他们再也未来过。”我顺着小栾指的方向望去,见前面海的两边都是山峭陡壁,宽阔的三都内的海面上,只有前面东冲口那条出海路口,国民党要是再来的话,不是真成了瓮中之鳖了,干等着挨揍吧。
小殷说了一句:“前几年,咱基地还在崇武那片海域和国民党干过仗!”
“对,我听说65年崇武岛那打了一仗,但不知详情”我随口来了一句。
世峰接过了话:“听老兵说,那是国民党的一艘大舰,偷来大陆,我们根据情报,埋伏在那片海域,等他们一来,咱的大小炮艇一齐上,朝他们一顿猛揍,那猛虎艇的上海兵葛毅用无后坐力炮,才一炮就挫在那敌舰的指挥台上,快艇放出的□□碰巧把他们的螺旋桨给打掉了,这样他们就成了靶子啦。这时敌船也着起了大火,国民党兵都开始跳海逃生了。其实,国民党的炮也打的挺准的,一发炮弹落在咱21支队的旗舰驾驶台上,当时魏副司令的一条胳膊被炸断了。”
“咱还有旗舰也出海啦?”我惊讶地说。
殷富贵听说笑啦:“什么旗舰,就是在海上指挥战斗一艘小炮艇啊。”
“我们的战士,看到落水的蒋军都忙着去救那些当兵的啦,施救的过程中,美国的一艘大军舰开了过来,咱只好先撤啦。结果美舰来后,只救起那在救生艇上的舰长就走了。这仗咱是打胜了,可忽略了应该先抓那敌舰长啦!”世峰最后十分惋惜地叹道。
我接着说:“在司令部听老兵说,后来在小俱乐部都放了台湾最高指挥部的录音,那些在场的指挥官当时急得叽哩哇啦地惊慌叫声一片。看来咱这边□□的情报工作也够厉害的啦,都潜伏到了台湾的军队指挥高层了。”
“在宣传队时,我曾问过参加过那次海战的上海兵毕剑毫,说你们开战时就没怕过么?他对我说,小崔你不知道,海战一打起来夜里枪炮齐鸣,就像过节晚上放焰火一样,可漂亮啦!”
我们在码头的路边边走边聊着,我突然看见码头缆桩栏着两只□□快艇,我走到近前,往海里一看,原来这□□快艇就像小舰板那样大。于是我说:“那么一点儿小艇,在海面一跑起来海浪不会都扑到船上来啦。”
栾世峰道:“要不怎么说,□□艇上的兵平时不在船上待,其实船也没地儿待。一出海,他们就更苦了,必须穿防水服。要不说快艇是海军里最艰苦危险的差事呢。”
“和国民党海战光靠这样小船怎么行!”我说过后,小殷马上说:“咱还有75吨炮艇,大一点的125吨,最大的补给水船300来吨。就靠上边的几门双管三七炮,威力也不大。在船的装备上,咱比蒋军还差一大截哪。”
“对,对,对呀,要不□□说要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哪,他老人家比咱还着急哪,可惜咱就是底子太薄,太穷啦。”他们俩一起附和着说。
“哎,哎,你说那报纸一到过年过节总要声明停止炮击,停止炮击。其实,咱哪有那么多炮弹啊。咱来了一年多,我在指挥室值班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炮战。情报处陆参谋和我说过,这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咱打得起吗!演习打的几发炮弹,都得批呀,上报什么的,这都是钱哪,报纸说的那都是宣传呗!”这是我在指挥室值班算是给他们透露一点秘密吧。
快走到上船的地方,忽然听见响起刺耳的防空警报声,只见几个在码头上的水兵都立刻撒了欢地往自己船上炮,各船上也都脱下炮衣,忙着离开码头,水兵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各就各位地准备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我立刻紧张了起来。
栾世峰说:“这是常有的事儿,咱一发现国民党的飞机那边儿一起飞,咱这边警报就响啦。来不来咱总得准备准备,以防万无一失吗。”
警报解除后,我坐在往回开的交通艇上,看到有几个戴着草帽在水里游着泳的战士,就向他们喊道:“你们真有意思,游泳还戴着草帽,老兄,你们也不怕麻烦啊!”他们回答:“我们不戴草帽晒得头皮痛。”我笑着向他们招了招手。
在回家的海边公路上,被强烈的阳光暴晒着,倍感闷热,于是我摘下帽子不停地扇着风。这时突然身后的一辆小车开到了我前面停了下来。只见车上的韩副司令向我招着手说:“小鬼,小鬼,快上来。”
我正在发愣的时候,见到车上的小车班司机老张打开了车门喊道:“哎!小崔,首长叫你上车!”我很高兴地上了车,马上对首长说:“谢谢,谢谢首长关怀。”
韩副司令摆摆手说:“大热的天,在太阳底下赶那么长时间的路,热坏了吧,小鬼,这么一大早的怎么去三都啦?”
“报告首长,我去气象台看老乡啦。”我忙答道。
“噢,好啊,咱们一块回去吧,还有十几公里的路哪。”韩副司令说了一句。
饭堂内吃饭的时候,老张司机见到我端着饭碗过来坐下说:“小崔,来部队才几天就能坐上韩副司令的车,还是首长招呼你上车一齐走,你小子面子不小啊!挺有福气的。好啊!这么短的时间,说明首长对你的印象够深的啦。要知道咱韩付司令资格可够老的,上次去福州军区开会,韩先楚军区司令员亲自到大门口迎接他来,听说韩付司令在战争年代还是韩先楚的班长呢!他可是韩先楚的老上级哪。行,小伙子真有你的。”
当时听了我很感动,想不到韩副司令那么一个可敬的老首长能这么关心一个小兵,这不禁使我联想到这也许是□□的队伍,在那血与火的年代所形成的光荣老传统吧。它越使我激发于出自内心对老首长敬畏的亲切感。
回到宿舍,胡兆军从抽屉拿出一封信递给我说道:“这信早上就来啦,一看这信字写得真好,看来这写信的也是一个文化人呐!不像俺这些大老粗,写得就像蟹子爬的一样,不是那么回事儿。”
接过信一瞅,见是闫偌宜的字,我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原来自从上次参加公社修水库大会战后不久,他就被调到公社金县五中担任英语教师工作啦。这也是她发挥英语课代表特长的机遇吧。
来信中,她说到:“在担任教师这段工作中,面对着比自己才小四五岁的中学生总感觉有点不习惯,尤其在练习英语的单词和音标的发音中,往往那些学生一个发音不知道对多少遍口型。重复发音多次,还是不准确。在朗读课文中,还爽杂着一点金县腔,感到很是烦恼和上火。这学校的工作和生产队里“三个饱一个倒”不能比。到了晚上咱还得抓紧时间补课学习备课看书批改学生作业,忙着第二天的教学计划。”
看了这些,我想闫偌宜在学校当英语课代表就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不像我数学上课听会了语文不用练,因考试就考作文,我只是用早自习课那点时间背写书后面的单词表,英语始终九十七八分,就没考到一百分的时候。闫偌宜为了学好英语,书上标的字条拿着,用起功来一丝不苟。回信时,我可得多鼓励鼓励她,不给咱知青丢脸,鼓励她不要气馁,树立起一个称职的英语教师信心,可别学我有时间就知道玩。
来信的后半部分她告诉我,青年点的于守财同学自从去他父母下乡的亮甲店,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就传来了不幸的噩耗,在一次他给队里摆弄电的作业中,不知谁推上了他已拉下的电闸,致使于守财触电身亡。
看到这段消息,不禁使我难过了起来。以前从未听说于守财他有兄弟,恐怕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香火。他本想为父母分忧,结果去了这么几天,就不明不白地这么走啦!消失在农村的广阔天地之中。嗨!可叹他的青春,就这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个喜闹爱吹牛的小浪人,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使我陷入了无限惆怅和缅怀的思绪之中。
从点里于华春去珍宝岛当兵,王治家的首位招工到于守财触电身亡和闫偌宜的五中任教,我仿佛脑海里又回到农村战天斗地共同劳动时的情景,加上上午去三都看战友的疲劳,我竟在不知不觉中趴在桌子上睡着啦。
一觉醒来,以为早错过了开饭时间,我急着赶往饭堂。当跑至饭堂门口上面平地台阶边缘时,刚要往下跳的一瞬间,就在那跳起的同时,忽然发现一条青色的大蛇正昂着头吐着须正在台阶下面盘旋着。当时不由得使我头皮一阵发毛,即刻神经质地跳到大蛇的一旁,脚刚一落地撒腿就往回跑,恰巧碰着航模班长往外走,我忙指着身后说:“大……蛇,饭堂门口有一条大蛇!”班长听了马上来了精神,立刻返身回班召来班里人,他们拿着木棍扫帚等东西跑了出来。赶过去把正要往坡上爬的大蛇三下五除二地给打死了,一个个忙活得小脸通红,兴高采烈地把战利品抬回去了。看到此情景我猜他们一定是不止一次这样干啦。
等我回过神来,方才发现原来开饭时间还早着哪,都是自己看信晕睡过了头,弄错了时间。又一寻思,如果刚才我跳在了大蛇身上那真就坏菜了。这使我深刻地领略到了“忙中易出错”这句话语还真有其道理。
晚饭后,我正在和班里同志聊着天,航模班长端着一大碗蛇肉和一碗酒送了过来:“小崔,这是你的功劳,是我们班犒劳你的,快尝尝这大蛇肉的味道。”接过那雪白的一大碗蛇肉,就想起它昂着头在盘旋的样子,一时不敢动筷子。这时杨班长过来用手抓了一块放到嘴里,边吃边说着:“太美味啦,鲜嫩极了,不吃我可都吃了。”说着又喝了一口酒,看着班长的样子,再看看碗里的蛇肉,像鱼肉一样雪白雪白的,我放下心来,壮着胆子大胆地尝了一口。嗯!发现味道还真不错!肉白还略紧实适中。班内的同志上来你抓一块我抓一口,一碗蛇肉一会儿就见了底。我赶紧把剩下的那一块放到嘴里品尝着。真没想到我这意外险遇竟给大伙添了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