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月的赛岐可真不愧是福建的小火炉,当我从邮局取回邮件时,前胸后背和腰下都被热汗溻的湿透一片,在这样热气蒸熏大汗淋漓的日子,我们是多么期盼来场风雨凉气驱赶一下那烦闷热燥的情绪。然而,今日我们要去附近百姓那儿参加收割水稻。
在劳动的地方我发现这儿的镰刀和北方的大有不同,这月芽似的短把小镰刀,刀刃上面满是锯齿,谁承想当弯腰把着稻秸只那么轻轻一拉,只听“吱……”的一声响,韧性的稻秸杆就被轻松利落地割了下来。我不得不佩服南方劳动人民的智慧。站在稻田里,有水为我们拔着凉,这样的天气温度还是能够忍受的,不过那田里的黑色泥水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劳动中,我还真佩服那两个江西老表,他们还满有兴致地时不时把摸着田螺装进口袋。不像我常摸着腿,生怕蚂蝗钻进裤腿里。最闹心的是收工回来,胳膊和胸前都起了热痱子又痛又痒着实令人感到不是那么的舒服。吃饭的时候那老表还拿过来一碗煮熟的田螺殷勤地说:“尝尝,你尝尝。”我看着碗里的田螺马上想到电影里的血吸虫,觉得很不卫生,无耐地朝他摆摆手。他却在我跟前边“兹兹”地不停咂允着一边还说者:“真鲜,真鲜,你干吗不吃呢?”
第二天轮着我守着那台手摇插线小总机值班,同志们又去割水稻了,队部小院此时空无一人,倒也是十分清静。我站在窗前望着院内那棵荔枝树,意外发现树的顶端不知何时已结有荔枝。平时在树下走过也没注意,想不到今年竟结了果。
那红红的荔枝,立刻吸引着我来了兴致。于是我迅速地爬上树,伸手摘了几个,剥开了红红果皮,露出了那水灵灵的洁白果肉。我马上把它放进嘴里,只轻轻地一咬,丰盛的汁水一下子就流入了口中,顿时感到清甜可口。这时忽听得总机铃响,我赶紧跳下树去,跑回值班室及时插上了话线。
晚间我躺在床上,热得我一时难以入睡,这些日子感到特别闷热,像我脑神经不太好,更是难以入睡。每天能睡一个好觉简直就是一种奢侈。才刚刚去冲了凉,回来放下蚊帐,一会儿汗水已湿遍全身。一翻身汗水把铺在木板的草席都带了起来,真是令我烦躁难耐。躺在蚊帐内,忽然想起白天的荔枝来。来到树下我轻轻地爬了上去借着月光瞅着枝叶上的小圆点正要伸手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树下没人接着怎么行。想到司令部训练处赵参谋白天来检查工作在楼上休息,我立刻下来,到二楼看到赵参谋还没睡,我就悄悄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马上领会了我的意思,拿着脸盆跟我到了树下。我爬上树悄悄地摘起了荔枝,赵参谋举着脸盆在树下接着,最后我看树上差不多没剩下几个了,跳下树来一看,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已摘满一脸盆啦!
我和赵参谋端着它躲到黑乎乎的小车棚内开始享受着新鲜荔枝的美味来,在狼吞虎咽的毫吃当中,我偷偷地瞄了一眼穿着大裤头光着膀子忙乎着大吃的赵参谋,不禁心里一阵乐:“哈哈!”往日里在司令部颇有一番大将风度的他此时竟也和我们这些小当兵的也没什么两样嘛,少年时的童趣不定什么时候会和我一样不由自主地迸发出来!在快速地吃着荔枝的同时,我有时还不忘忙着拍打两下袭扰我们吃东西的臭蚊子,可他怎么一点不怕蚊虫叮咬呢?我们就这样一气儿吃光了盆里的所有荔枝,才悄悄满足地起身离开。
次日又去割稻子回来,我在值班室听见矮胖子书记员对站在他旁边的人说:“咱院里那棵荔枝树今年头一次结果就被一中队炊事班的小张偷吃啦。”
我明知故问地问他:“什么时候?真的假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书记:“他趁大伙都去劳动的空挡干的好事,怎么吃得一个也不剩,这家伙干这事儿的时候有人看见了吧。”
听了书记的话,我心中暗自窃喜,很庆幸昨天白天上树的时间很短,要不这笔糊涂账就算到我头上啦!“呵呵!”嘴上却对着书记说:“原来书记你早就知道树已结果啦,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让咱也尝尝鲜。”
“哼,告诉你,光得更快!”书记笑啦。
我说:“小张这次是犯大错啦,你呀,动手晚了一步,想吃还得再等一年哪!”
书记撇嘴一笑:“什么错不错的,吃就吃了吧,到来年结的可比今年多啦。呵呵。”
《放电影》
午饭过后因为太热,索性我到哪三面开窗透风的会议室里的长条椅子上躺一会儿。进去后,感到吹到身上的风都是热乎乎的。我干脆脱光衣服,只穿着裤头躺在那长条椅子上面。由于晚间睡得过短,躺在椅子上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刚闭眼一会儿就被热醒了,起身后发现身子和木条接触的皮肤上面竟是汗水,走到窗口摸摸那厚厚的墙壁也感觉热乎乎的,我着实在无法睡下去了,就打开会议室的黑白电视,见荧光屏又是烦人的雪花,就不断旋着微调想着图像能否再清晰点……
突然门开了,见在宣传队一起待过的金淑英进来,见她只穿着无袖的花布背心,笑嘻嘻地朝这儿走来,我赶忙到门口向走廊外扫了一眼回头对她说:“哎呀!金淑英,你又来我们这儿放电影啦?什么时候到的?”说着我脸马上就红了,因为在部队我是头一次看她穿的这么暴露,当她走到面前的时候,稍一扭动,我就看到了那不应该看到的地方。
小金子笑答:“刚到,被安排在你们政委房间休息。”
我马上说:“现在你这样着装,咱这样说话,一旦叫那些好奇多嘴的战士看见,还不知道能说什么风凉话呢?快回去,快回去,他们的眼可贼哪。”我也小声说着边把愣的一头雾水的小金子推出了门外。返身穿衬衣的时候我马上联想到宣传队长前年夏天穿着游泳小裤头光着膀子和四班女生一起在门外院内吃西瓜的不雅情景,当时自己还朝他们吐了一口唾沫哪。想不到这情况现在轮到自己身上啦!我穿好衣服很正式地来到政委房间。看着小金子穿好衣服我问他:“哎!咱今天晚上是放什么电影?”
金淑英:“朝鲜宽银幕,“片子是卖花姑娘”挺好的。小崔,你现在学得怎么那么保守哪,哎!亏你还在宣传队待过,记得有次演出,你在忙着找你的大提琴,把我们女同志换衣服的遮挡布帘猛地掀开时,看到我们女生正在换衣服也没见得你像今天这样紧张。现在都是老兵啦,看到我还那么紧张什么!”
“这不是在军队吗!他们最近正在考虑我的入党问题,咱是不是哪方面都得注意一点,听说他们讨论时给我提的意见是正课时间拉手风琴,你说气不气人吧。他们那些人玩啊、打球、下棋、开玩笑都不算缺点,而我没事拉几下就错了,这真是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你评评入党有这么些窝囊事么?令我不解的是什么文化高懂得多,就得考验的时间长一点,这不成了胡说八道吗!”我越说越气愤。
金淑英:“你看看,你总把事情看的那么复杂,其实有些事不一定非黑即白,世间很多灰色的中性色调的事情,可左也可右,不必非得分出个是非来。我们只要学会在不平坦的路上去寻找自己认为是正确的路走就好!对吧!”
我若有所思地说:“对……还是老同志有见地。不过我不说咱干得怎么样?三年二次嘉奖还说明不了问题吗,其实咱也是有血有肉也有七情六欲,在祖国需要的时候,咱也能冲得上甘愿奉献。这些河南兵,你看他们这是说的什么,也着实令人气愤!”
金淑英:“好了,小崔啊,你也别生那么大的气。咱脚正不怕鞋子歪么,身子正不怕影子斜。沉住气,咱总会解决组织问题的。”
我听了后说:“小金子,你是六九年的兵,宣传队期间,你对我的帮助可不少,从指导排戏到生活,救火回来帮我缝被补衣服,作为你一个干部,能这么关心我这新兵,我是从心里感激你们的。”
金淑英:“其实,那都是应该的,你也不用一直放在心上的。”
我说:“咱基地最近还放映过去的封存片吗?再放的话,提前两天给我挂电话,我争取再去看看。”
金淑英:“好的,好的。听主任说等些日子要放映“画中人”和“虎穴追踪”。到时我打电话给你,可要保好密哟。我不在时,叫张立华小常宝给你电话。噢,到时候你能清下假来么?”
我说:“到时候就说牙痛,去后勤门诊看病。以前我去看老乡都是用这招请假的。路上还能享受个差旅费补助。小张她怎么样?”
金淑英:“她还像个小孩子,挺好的。你请假也挺有点子的,像文艺队时一样,嘿……”
我说:“换个题目,说点高兴的。今晚我值班,不能去看电影了,有主题曲吗?”
金淑英:“主题曲我学会啦,我唱给你听,你记吧!”
找来了纸和笔,她就开始哼哼地唱起来:“卖花来哟卖花来哟……”
记完谱子,我拿起在政委房间放的手风琴背在肩上,试着边唱边拉。
歌声琴声顺着敞开的窗户飘了出去,我边拉边唱着走到窗前往下一看,楼下院内的“小黄牙”和“尾巴根”他俩正仰着脸往上瞅着哪!我笑着对他们喊道:“上来吧!上来吧!”他俩听后,呲着牙离开了。回头我对小金子说:“他们想看吧还不好意思上来,真正一股穷精神这怕什么?”
晚上饭前点名,指导员在那啰啰嗦嗦地重复一些看电影的注意事项,接着又唠叨开了卫生训练又捎带着副业生产学习耍开了他那孜孜的嘴皮子,好像讲话不长,就显示不出来他的水平似的,不像业务干部讲话那么干练,几句话把工作交待清楚了,大家听起来也舒服,他啰嗦了一大顿,还问问陆管理员有什么要说的。陆管理员站在队伍里马上摆手说:“我没有。”其实平时也没见过他们俩在一起交流过什么,那时的政工干部和业务干部,一般都是很少合得来配合默契的。
放电影那晚,恰好是书记员和我值班,老百姓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教导队里放电影,在大门和侧面的小门外围了一些人想进来,在池塘坝围墙上守卫的警卫班江苏小范也不知叫哪儿想进来的人扔土块打着了头。侧门外面的几个人合力推着那扇本已不结实的小木门。我在值班室听着一齐喊着号子用力推门的声音跑到外面一看,书记员站在门内正对外门推门的人喊着:“不能进,不能进营区内看电影!”可门外的小伙子哪管这些,继续喊着号子一齐用力,终于把那木门给推倒了。那面大门板从书记的头顶倒扣了进来。外面的人一看,有个当官的在看守,就再也没往里冲。这一切都被我看了个正着,忍不住对回头望着我的书记员笑道:“螳臂挡车,哈哈。”书记员笑着:“小崔,你就在那儿看我的笑话。”我立刻赶过去帮他把小门给扶了起来。
我们放映完了以后,领导决定到大门外的小学操场上专门为外面的百姓再放映一场,满足百姓看大片的欲望。班长接替值班后,我赶到小学操场时,电影已开始啦。我只得站在那些老乡亲的后面,无所事事地边抽着烟边欣赏着。由于光顾着看电影了,手里的烟蒂烫着手指头才知道,就随手把烟蒂使劲往地下一摔。谁知道烧着的烟屁恰巧甩在旁边光着脚丫穿着一字拖正在看电影那姑娘的脚趾缝间,烫得那姑娘“哎哟”一声地蹦起来,我才发现。马上我对只踩着脚的姑娘说:“对不起,对不起,不,不是故意的。”语无伦次诚心地向她慌忙道歉。不料那姑娘抬起头对我说:“不要紧,没事的,解放军同志。”听他这样说,我向她投去了善意的微笑。
此时,想到几天前去取邮件的路上,我骑着车子看见前面路上一个老百姓拉着平板车在狭窄的水泥街道上转弯,我忙从他草后打算绕过去,那么不凑巧有只鸭子突然从车后底下“嘎达”着钻出来,一时躲闪不及,自行车的轱辘从鸭子身上压了过去,我赶紧下车,拎着那只死鸭子问:“这是谁家的。”一会儿,从
路旁的木板房里走出一位老大娘,伸手接过鸭子。我跟她进了屋。她对我说:“它死了,怎么办?”我胆怯地对她说:“大娘,不用急。你的鸭子我不要,我会赔钱给你的。”望着她那惋惜心痛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
“我这鸭子正下着蛋呢!”正当我紧张的时候,从外面进来一个姑娘说:“阿妈,我们自己吃了算了。”然后回头对我说:“解放军同志,不要你赔的,没关系,我家早晚都是要吃掉的,不用赔,不用啊!”她说着把我推出了门,在我身后还能听到那姑娘对她妈在数落着什么。
我当时骑上自行车后,心里还在感激这位姑娘,否则,我拿出一个月的津贴也不一定使那位大娘满意的呢!因为我听说,二中队的上士骑车买菜,压碎了路边摆摊的一棵菜,赔了七块钱人家还嫌少呢?何况我这是一只还下蛋的鸭子呢!这账简直就没法子算下去。想到此,我觉得继续站在那姑娘身旁看电影的心很是尴尬,就慢慢地挤到别处去看电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