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0 章 恶月至(1 / 1)

五月底,一岁半的皇长子已经长开了模样,呃,平心而论,不是个天使般的漂亮孩子,不过白白嫩嫩,藕节似的胳膊,与所有幼儿一样,天生就有几分可爱。

奶娘被程丹若威胁了一通,终于舍得教孩子走路了。

好在她提前圈定范围,不许皇长子出东院,只许在小花园里走一走。

并且交代小雀,大米小米和麦子,全都栓绳捆屋里头,不许它们出去乱跑。

成果可喜可贺,又顺利熬过了一个季度的工作。

皇长子带着他学会走路的傲人成果,起驾回宫。

全家解脱了!

这一日,麦子窜上花园的亭子,霸占树荫下的一方清凉,大米和小米疯狂甩着尾巴,“噗通”“噗通”跳进水池狗刨,快乐似神仙。

谢玄英如愿以偿搬进了瀑布对面的水阁,时而听流水飞溅,时而赏满园芳华。

至于程丹若,她也终于如愿以偿,可以上班去了。

虽然夏天出门有点受罪,可当过全职主妇,才知道上班多么美好。

宫里挑选了二十个年轻姑娘,全都是在宫里认过字的,三分之一是女秀才,本可以直接在女官身边实习了。

但她们还是愿意再读两年书。

医术学到手,不怕今后没饭吃,错过了恭妃娘娘,错过了娴嫔娘娘,难道还没有别的娘娘了吗?

陛下会纳新人,皇长子会娶亲,届时她们三十多岁,经验正丰富,年轻力壮,前途无量啊!

所以,大家都很认真,也很乖。

程丹若对姑娘家讲生理知识,也比对一群太监放得开,后者得时时刻刻留意,别踩人家痛脚,对女性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

学生们也很喜欢上她的课。

宁国夫人一点都没架子,居然会每天带些点心过来,赏给默写满分的学生。虽说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可宫里哪有这么好的事,姑姑们的规矩严着呢。

唯一不好的是,年底考核如果不能通过,就要被退回宫里了。

皇宫是最大的职场,人人都知道机会不易,因此无须程丹若强调,女学生们都是铆足劲学。

不止学,还勾心斗角,变着花样讨好她。

“程夫人安,奴婢有一处不解,请夫人解惑。”这是走好学生路线的,“夫人高才,多谢夫人指点。”

乍看没问题,但一天问十次。

“宁国夫人吉祥万安,奴婢愚钝,唯有针线拿得出手。”这是无故送礼的,“若夫人不嫌弃奴婢技艺粗陋,这枕巾就给夫人盖药箱子吧。”

双面绣的猫和狗枕巾,拿来盖箱子挡灰?

“夫人,娴嫔娘娘随驾去了西苑,满后宫的娘娘中独一份呢。”这是给她透露八卦消息的,“贵妃娘娘前两日有些头晕,吃了人丹,夸夫人厉害呢。”

这都是怎么打听到的?

程丹若开始以为这是职场马屁,可没想到,她们居然都是真心实意地尊敬她,崇拜她,为她做点小事都觉得特别光荣。

多少有点意外。

但女学生们觉得再自然不过了。

因为程丹若所做的一切,都包装成了世人能接受的样子。

她没有早早提出口号,说“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样做一番事业”。八壹中文網

这样的话振聋发聩,能让一部分盘桓在觉醒边缘的人顿悟,却也会让蒙昧的人下意识排斥。

人是很难改变固有的观念的,一旦排斥某种想法,大多数人只会不断寻找有利自己的佐证,而不是被改变。

她表现出来的样子,符合世人的价值观——钻研医术,救治妇孺,既是儒家的仁善,又是为君分忧的忠心。

她们都觉得很合理,并且十分向往。

试想想,她在动乱之时,一力保住生产的妃嫔,平安接生皇子,又在危急时刻保卫皇嗣,力抗逆贼,堪称有勇有谋,忠义无双,谁不赞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她们认可这样的形象,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而当她们这么做了之后,其实就已经做上了和男人一样的事。

在未来的某一刻,她们会发现,“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样做一番事业”不是某种抽象的观点,而是已经做到的事情。

-

除了教小姑娘们上课,程丹若偶尔也会召红参或红花过来,问问医馆的情况。

她希望借此多了解中下层百姓的想法,免得拍脑袋想出什么法子,做完了才发现不起效。

红参便挑了傍晚,晚风清凉的时刻,上门回事儿。

程丹若在院子里搭了凉棚,四面垂落纱帐,防蚊又凉快。红参不是外人,也就没有进屋客套,直接在院子里说话。

大米小米湿漉漉地趴在树下,时不时抖抖毛,飞溅出大片水珠。

红参一路走在阴影处,却还是热出一脑袋的汗。

兰芳端上一盅冰镇的绿豆汤:“姑姑请用。”

她机灵得很,竹香和竹枝去年先后出嫁,竹香嫁的是个米铺少东家,人家不止读书认字,还在京城有两间铺面,才二十出头。

这人是红参给介绍的,她给东家老婆看病,对方说想娶个能干的小娘子,好帮忙打理生意,红参就想到了竹香。

竹香做事利索,性子却有些要强,嫁给商人既不愁吃穿,又能做事儿,规矩也不大,正正好。

竹枝则是嫁了个顺天府的衙役。

男方的爹娘死得早,他又有弟妹,一来二去就给耽误了,虽说没有田产,却有一处二进的宅院,在衙门里也有些外快,条件还算不错。

他对媳妇的要求就是最好识字,见过些世面,因为他来往的都有点身份,普通人家的姑娘不懂门道,容易添麻烦。

竹枝沉稳,能照顾弟妹,又是大户人家有头有脸的婢女,对方一听就同意了。

因此,继梅韵和梅蕊之后,两个竹子都有了好归宿。

兰心和兰芳两朵兰花看在眼里,怎能不巴结外头的红参等人呢。

红参心知肚明,待她们这两个大丫鬟也客气:“多谢姑娘。”

她喝了口清凉的绿豆汤,暑气消散大半,这才呼出口气,说道:“近两月,医馆除了忙些,别的都好。”

程丹若让她坐在杌子上说:“忙什么?”

“咱们医馆开了两年,街坊邻居都猜得到咱们和太医院的关系,因此上门的客人也渐渐多了,口碑也好,都是亲戚朋友互相介绍,红花那边的册子,每天都要排好几家,有寻常的头疼脑热,也有让咱们做产检接生的。

“暖箱已经有了口碑,好些富贵人家来买,我们都是送上门,手把手教会她们看温度针才走,也让他们画了押。育婴堂已经有十来个暖箱,听说一个冬天收养了二十几个弃婴,开春时,有两个父母来接,千恩万谢的。

“毛线活计还是在做,有的人家拮据,掏不出药钱,就拿做工抵。虽也有贪墨了毛线跑回乡下的人,但多数还是守约还了钱。不过盈利不多,略有结余。”

红参简单汇报了下最近的成果,顺便递上病历本。

程丹若翻开看,这本簿子的内容比较简略,仅写了病患的性别、年龄、症状和诊断结果。

大部分有结果,小部分空白。

红参解释:“有些疑难杂症我等实在不能诊治,只好请他们另寻高明了。”

“看不了的不要勉强。”程丹若点点头,记起另一桩事,“既然来了,你再拿点

药回去,尤其是青霉素,这天气千万小心产褥热。”

青霉素的培养皿在地动中摔了个粉碎,菌落受到污染,她花费半年才重新培养出较为纯净的青霉菌。

只□□妇用,倒也够使。

红参仔细应下,又和她说了几件街坊邻居的趣事。

什么胭脂铺的东家在外头养了个小,结果被人家仙人跳了,布店的掌柜回了老家一趟,带回来个和他肖似的孩子,说是侄儿,可大家都觉得是他和家里的寡嫂偷情生的。

还有谁家的孩子出息,五岁就能背好多诗,他爹娘四处打听私塾先生,想把他送去上学,又有个狠心的爹,天天在家毒打妻儿,邻居劝不好,反被他骂出门,过两天,孩子半夜啼哭,大家听见哀嚎,第二天衙役上门,把妻子带走了。

她半夜剁了男人好几刀,把丈夫杀了,邻居们凑钱疏通关系,想让她在牢里少受些罪,至于判决就没办法了,肯定是绞监候。

还有一户人家半夜遭了贼,偷走老太太的棺材本,最后一哭二闹三上吊,查出来是亲孙子干的,偷去赌博了。

总之,老百姓的生活一地鸡毛,也十分热闹。

“真有意思。”程丹若现在明白了,贾母为什么爱听刘姥姥说事,她们离底层百姓越来越远,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了解自己无法涉足的世界。

她饶有兴致地问:“还有吗?”

红参见她爱听,也来了谈兴,想了想道:“医案最后的那个病人叫花婶,就住隔壁胡同,她是个寡妇,人很精明厉害,来咱们店里称毛线,总怕我们压秤。前两天,她病倒了,我带了药材上门,她却说不要我看,得去庙里求到符——她说自己撞小鬼了!”

程丹若:“鬼?”

“她说自己凌晨出门倒马桶,刚开门就见一阵妖风从巷子里窜出去,来无影去无踪,只能听见鬼哭,叫人浑身发毛。她赶紧把门关上,回屋躲着,可没过多久就觉得脖子疼,上面起了一片红疹,正是被妖风吹着的地方。”

红参绘声绘色道,“您别说,我没见过这样的疹子,三条并排并,就像人的手指头,又比手指细长,怪渗人的。”

程丹若翻开医案,这位病人的诊断是空白。

“是水痘吗?”她问。

“不是,也不像痱子。”红参和花婶的关系不好,可怜惜她一个寡妇带着孙女过活,总想帮帮她,这才说起乱力鬼神的事,“夫人以为呢?”

程丹若不是皮肤科专家,一时半会儿也瞧不出问题。

丘疹多是风热或血热,也有气滞或血瘀,放在现代医学,许是过敏,许是细菌感染,许是身体免疫力低下……没化验还真不好说。

“我也不知道。”她坦白道,“请其他大夫看看吧,今年夏天热,最好勤换衣服被褥。”

二十八年旱,三十年就多雨,北方这么潮热的天也不多见,蚊虫都比前连年茁长许多,水池边嗡嗡嗡的。

狗都不想去玩水了。

不过,富贵人家一天三套衣服没问题,普通人家一人一件衣裳就很不错了,哪能隔三差五就换呢。

穷苦人家都是一件衣裳穿四季,夏天穿单,冬天夹柳絮,磨破了打补丁,缝补一年又一年。

她思忖道:“既然医馆收益不错,夏天就做点善事,送些金银花。一天发个几百份,让大家回去泡了沐浴。”

红参笑道:“夫人仁善。”

程丹若摇摇头。

很多人都夸她善良仁慈,然而,她做力所能及的善事,并非无所求,所求的乃是内心的安宁。

否则,锦衣玉食如何上身,金莼玉粒如何下咽?

富贵之下,累累白骨,她既贪恋生活的富足舒适,也渴盼精神的宁静,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平衡。

红参见她起了心事,乖觉地起身:“天快黑了,我早些回去清点一下药材,明儿就发。”

“你费心了。”程丹若道,“带些点心回去,让红花她们尝尝鲜。”

红参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暮色四合,大米和小米玩累了,趴在她脚背上吐舌头。

她抚摸它们的圆脑袋,心情好了很多。

不多时,晚风灿阳的光影里,谢玄英走了进来,伸手就道:“茶。”

程丹若递过自己的温茶。

他喝了两口,缓缓吐出口气,这天气上班,实在受罪:“方才谁来了?”

“红参。”程丹若见他衣衫微湿,“歇歇就去沐浴,换身干净衣裳。”

他瞥眼:“嫌弃谁呢?”

“去你的。”她说了花婶的故事,吓唬他,“小心长痱子。”

谁知谢玄英听了,没接这话茬,倒是说:“怎么也是撞鬼?”

“什么意思?”她不解,“很多人撞鬼吗?这还没到中元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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