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1 章 怪事多(1 / 1)

中元节是一个很容易“撞鬼”的时间。

人们认为,七月十五鬼门大开,街头巷尾肯定遍布看不见的小鬼。这段时间许多的风吹草动,都会被信誓旦旦地认为是“见鬼”了。

厨房藏的饭菜没了,不是老鼠干的,是野鬼偷吃。

在路上滑了一跤,不是水渍没干,是小鬼推人。

风吹过,声音呜咽凄厉,绝对不是什么物理现象,就是鬼在哭,他断了香火,没有人给他供奉!

总之,处处都是鬼影。

程丹若习以为常,已经会自觉给爹妈祖宗上香烧纸钱,免得丫鬟疑神疑鬼。

可这会儿才六月底,闹鬼也太早了。

夜风清凉,谢玄英坐在躺椅上不想动弹,便和她说起听来的传闻:“大概是十天前,城北有个叫刘大的闲汉,半夜翻进一户人家,和婢女在后院天井偷情。”

程丹若:“……”

“两个人,嗯,情难自禁的时候,忽然听见妖风刮过的声音,据说似哭非哭,似嚎非嚎,十分奇怪,只是他们情酣耳热,一时没有在意。过了会儿,有人出来上茅房,两人怕被发现,就各自躲开了。

“等到上茅房的人离开,婢女才出来寻人,谁想呼喊半天都没得应声,她觉得奇怪,四处寻找,结果在墙角发现了倒地不起的刘大,人已经断气了。她被吓得惊声尖叫,惊醒了人,家里无缘无故多了个死人,主家自然要扭送她去官府,可婢女声称只偷情,并未害人。

“此案颇为离奇,一下就传出去了。城北的百姓人心惶惶,主家请了道士和尚驱邪,说不是鬼,是妖物,闹着捉妖呢。”

程丹若道:“……送官了不验尸吗?查出死因不就好了?”

“查了,死状颇为奇异。”兵部的衙吏属于体制内,消息灵通得很,他自然知道得更详细,“据说身体表面多有红斑,剖开一看,肝胆俱裂,却是吓死的。”

谢玄英拎起一颗樱桃,“消息传出去,百姓人心惶惶,还没到中元,城隍庙的香火就好得不得了。”

“又是红斑?”程丹若开始思考,有没有什么传染病是有皮肤症状的,“该不会是麻疹吧?”

如果是,可就麻烦了,麻疹最易得的是幼儿,容易危及幼儿性命。

她立即叫人:“去各个医馆问问,最近得麻疹的人多不多。”

松叶连忙应下,匆匆离去。

程丹若都没来得及说,这事不急,明日再办也不迟,就发现人已经没影了。

谢玄英点评:“咋咋呼呼的,不如柏木他们。”

“天热,心里就着急么。”她为小厮说了句好话,顺便拿团扇给他扇扇风,“还热不热?”

他吐出樱桃核:“这是催我洗漱呢?”

“快去洗,”她用绢罗扇子在他肩头不轻不重敲了两记,“洗完吃饭。”

谢玄英掸掸衣袖,立起身,却没往屋里走,反倒是一个箭步上前,兜袖子把她拢在怀里,摁着她的脑袋贴紧胸口。

程丹若:“……松开。”

他不松手。

“幼稚。”她推他。

没推开。

他的体温随同盛放的夜来香一起,紧紧黏住她的皮肤,温热又芬芳,好像在温水中徐徐绽放的茶叶,舒展碧绿的叶片,别有一股安神的气息。

“你不热吗?”她问。

“不热。”

不热就再抱一会儿吧,夏夜的晚风如此令人沉醉。

-

次日,程丹若睡了个懒觉,短暂地忘记了麻疹的事。

好在松叶尽职尽责,专门和她禀报了,说昨晚上和今上午,他前后跑了内外城好几家医馆,并未听说近日多麻

疹。

程丹若听罢,放下一桩心事,也没怎么惦记。

然而,妖风之事并未就此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这回出事的是五品官的儿子,他今年十五岁,非常用功刻苦,不仅大夏天的也躲在屋里看书,晚上还要挑灯夜读,绝对是父母最喜欢的那种懂事孩子。

谁想也被妖风刮了。

据他所说,夜里凉快些,他便开着窗户,对月色,借烛光,继续看他的书。

看得正犯困时,忽然在月光下看到了一片朦胧的黑影,变幻莫测,像风一样穿过庭院,火燎似的拂过他的肩膀。

他大惊失色,挥手驱散,彼时不觉有异,一觉醒来,后背全是红色丘疹,痛不欲生。家人忙请大夫,谁想积年的老大夫瞧见,却说从前未曾见过,似是风热,开药外敷,却效果寥寥。

其母去清虚观求了一道符纸,按照道长的说法,烧成灰抹在身上,竟好许多。

如此妖异,立即广为流传。

市井中渐渐有了说法,倒是京城有妖物作祟,来无影去无踪,被吹到的人轻则满身红肿,重则丧命。

中元将近,迷信气氛本就浓厚,又接二连三除了这样的事,百姓怎能不慌?

一时间,城隍庙、道观、寺庙、野祠……香火不绝。

百姓们或是求护身符,或是求观音菩萨像,或是求别的什么东西,反正力求镇压邪祟,不要来自己家作乱。

程丹若也收到了惠元寺和清虚观的礼物。

僧人、道士亲自上门,客客气气地递上一尊佛像和一本经书,表示这都是咱们免费送的,不要钱,只要两位居士/福主平安顺遂就好。

简而言之,客户服务做得极好。

他们这时候上门,程丹若怎么都要买点服务意思意思。

比如在寺里给父母点灯,定一艘福船烧掉,业务一下就有了。

程丹若花了钱,就想免费打听些消息。

妖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家都给了自己的说法。

惠元寺的僧人说,按照时下的说法,这确实不是鬼,而是妖,因为鬼怪害人通常无影无踪,什么都看不见,妖才是能看见的。且鬼魂伤人留下的痕迹,多是血瘀青紫,妖术所致才如同火烧。

这应该是风邪的一种。

清虚观的道士则给出了更为详细的说法。

“此物名为黑眚,乃是五行中水气演化的妖物,但凡遇妖之地,必有水源。不是花园便是井水,又或是积潭池塘,黑眚借水气行路,所成之伤也须以草木清凉之水方可解。”

程丹若从没听过这些,一时大感意外,可道士言辞凿凿,显然不是信口雌黄。

她不由问:“从前也有过么?”

“京师少些。”道士从容答道,“浙江金华曾有黑雨如墨,乐安城曾见黑气如死灰,南京有黑气,应州亦出黑风,皆是黑眚行迹。”

程丹若:这都什么和什么?

“可有法子应对?”

道士迟疑了下,微笑道:“观中师兄已预备开坛作法,驱除邪祟。”

程丹若果断打住:“那我就放心了。”

再聊下去怕是又要被掏荷包。

她选择等谢玄英回家后,逮着他问:“黑眚是什么?”

“眚,灾也,黑是水的颜色,也就是五行水气导致的各种灾祸。”谢玄英知识面很广,立马解释道,“与水有关的灾祸就被称为黑眚,最常见的就是黑雨。”

顿了顿,语气微微变化,“不过,按照五行,疾疫也是属水。”

程丹若道:“很多疫病都是通过水源传播,这不稀奇,还有什么?”

他道:“多了,以前通常将‘恒寒、恒阴

、雪霜、冰雹、雷震、鱼孽、蝗蝻、豕祸、龙蛇之孽、马异、人疴、疾疫、鼓妖、陨石、水潦、水变’列入其中。”

程丹若有点明白,又有点糊涂:“你是说极寒极冷的气候是吗?蝗蝻也是?豕祸马异是什么?”

他瞥她:“马不像马,猪不像猪,更有甚者,似人。”

程丹若:“……人疴不会是什么双头双脚的孩子吧?”

“不错。”谢玄英点头。

她大为无语,畸胎和水有什么关系啊?离谱。

“这是很常见的事,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有可能诞下畸胎。”她解释了句,思索道,“清虚观说病人发病的时候,附近有水源,如果是真的,我怀疑是借水传播的疾病,这两天,让家里人都小心些,好在我们都是用家里的井,应该问题不大。”

谢玄英应了声,表情有些空。

程丹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落在屋脊的神兽上。漠漠的霞光打向瓦片,像是橘色的灯烛,照出瑰丽天然的晕光。

麦子在屋脊上走路,肥嘟嘟的屁股一扭一扭,脑袋毛茸茸的。

“给我下来。”她呵斥,“瓦都要给你踩碎了。”

麦子一屁股蹲下。

大米小米听见主人的声音,小跑过来蹲下,朝麦子“汪汪”叫,催促它。

犬吠阵阵,谢玄英终于回神:“晚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玉井饭。”

所谓玉井饭,是指饭里加了嫩白藕和莲心做成的饭粥,甘甜可口,名称则源于自韩愈的诗,又多一重古意。

谢玄英很喜欢吃这种风雅的东西。

“行。”她痛快地附和,“你刚想什么呢?”

他略微迟疑,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为何是黑眚?”

程丹若:“说明白点。”

他只好道:“皇长子名灥,他这一辈又是主水的。”

皇室的取名是按照金木水火土五行排序,皇帝排到木,皇长子这一辈就属水。这原本也没什么,可此前有传闻,皇长子乃黑龙投生,又出现了水行灾祸,怎么看都过于巧合。

谢玄英现今有两个想法。

要么是人为的谣言,要么是……真的。

地动后,田恭妃突然生产,又有雨,怎么看都像是黑龙潭的龙出世,正好投胎到田恭妃肚子里了。

虽然这个说法是他本人现场胡诌的,可不妨碍他也信了。

“你说呢?”他语调低沉,眼睛却惊人得明亮,仿佛刹那间道破了天机。

但程丹若毫不犹豫道:“若只是黑眚,不过百姓愚昧,可剑指皇长子,必是故弄玄虚,借题发挥——反正我不信。”

谢玄英沉默了会儿,轻轻吐出口气:“也罢,你不信,那我也不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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