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郎中背着竹筐,里头都是草药。
全身上下是布衣打扮,掌心之中还有挖草药留下来的泥巴,单看表面就是格外朴实的一个人。
一听到是那个住在山上性子古怪的薛郎中,苏婉就抬起了眼,从灶屋里出来。
薛郎中格外守礼地站在门口,朝几人道:“老夫可否进来?”
苏连成和李氏都是比较和善的人,忙道:“请进。”
薛郎中感激一笑。
背着竹筐就走了进来,然后看向苏婉道:“苏姑娘,老夫有事想请教你。”
还不等苏婉说话,薛郎中就拿出一本书递了过来。
苏婉接过,翻开扫过。
刚看了两页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竟是一本“医书”。
“苏姑娘你翻到四十五页,第二段。”薛郎中郑重其事,不像是在开玩笑,“那段解毒指法我总是看不明白。”
“甚至于上面手法我在我好友身上试过,毫无作用,你帮我看看问题出在哪。”
当然没有用处,这本医书根本就是胡诌的,也不知道薛郎中是从哪里得来的。
没想到她小时候还被他治过病。
真是万幸没被治死!
苏婉不由得开始同情起薛郎中口中的那位好友了。
“薛郎中,这本医书是假的,记载的方法很多都不正确,你还是别跟着这里面学。”
“假的?怎么可能!”薛郎中先抢过医书翻看,眸子猛地缩了缩,“我就说那老匹夫怎么会这么好心把传家之宝给我,原来是假的!亏我还当个宝贝呢!”
苏婉:“……”
敢情您老是从别人抢来的?
还好这里面的医术虽然是错的,但错得不太离谱,不会出大乱子,多多少少可以治病。
比如推拿正骨之术。
薛郎中心里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年都学了个假医术,整个人萎靡不振:“难怪我这么多年止步不前,压根就是没找对方法。”
他边嘀咕边朝门口走。
路过苏六郎身边时,他脚步又顿住,目光定在苏六郎的字帖上。
准确来说是定在——苏六郎临摹的原书上。
就是了无禅师给的那本手抄佛经。
薛郎中拿过佛经,仔细看了几眼道:“六郎,你这是从哪里来的佛经?老夫瞧着怎么这么眼熟,像是了无的笔迹。”
苏六郎脆生生地道:“就是了无禅师给我阿姐的,阿姐说字形刚劲有力,让我学着来。”
薛郎中闻言,惊诧地瞥了眼苏婉。
心中很是奇怪,要知道了无那秃驴小气的要死,他曾经求到他跟前都不肯给一本手抄佛经。
如今居然给了个小女娃?
不公平,白瞎了他和了无多年的情谊!
薛郎中低头看了眼苏六郎写的那几页字,颇为满意地道:“写得不错,假以时日肯定能超过老秃驴写的字。”
苏六郎眨巴着眼,呆呆地盯着薛郎中,似乎没听懂。
老秃驴是谁?
倏地,薛郎中眼睛一亮,转身看向苏婉道:“苏姑娘,我日后教你弟弟读书习字,你教我医术,如何?”
苏婉看向薛郎中,有点不解。
薛郎中放下竹筐,拿了苏六郎手中的纸笔在书本上写了几行字。
“我以前也是做过官的,教你弟弟绰绰有余。”他摊开那行字给苏婉看,“日后你肯定要送六郎去读书,不如让我教他,还能免去束脩费。”
以前苏婉也是见过书法大家的字。
薛郎中写出来的字不比那些所谓的大家差,和了无禅师的佛经不相上下,看来的确是有两把刷子。
其他几个人也都看向苏婉。
反正家里面的事基本上她决定,苏婉考虑了会,便道:“可以。”
薛郎中兴高采烈地道:“那你什么时候教我?”
“每日一个时辰,六郎也是,你看着时辰定。”苏婉看向薛郎中,问道:“能做到吗?”
一个时辰不多不少,足够了。
薛郎中沉默了会,心里盘算着时间,知道每日一时辰是他赚了便宜,便连忙道:“每日巳时如何?”
“那我午时教你。”
两人敲定时间,已经安排妥当。
苏连成夫妇面面相觑,李氏轻咳出声道:“六郎拜师得有拜师宴吧?”
按照惯例,只要作为弟子就得行拜师礼。
似乎想到这点,薛郎中看向苏婉,脸色颇为红润,岂不是他也要同苏婉行礼?
苏婉察觉到他的异样,缓缓道:“不用对我行礼,我受不起,六郎,你给薛郎中叩个头,日后他就是你的老师了。”
苏六郎向来就听苏婉的话,听她这么说。
袍袖一甩,直接跪了下去。
头也重重地磕了三个,高声道:“弟子见过老师!”
薛郎中盯着跪在地上的苏六郎,目光怔忡,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他才郑重其事地道:“六郎,入我师门,必苦其心志,恪守礼仪,尊师重道,不可走歪门邪道,即便你日后在朝为官,也不可好高骛远,可明白我说的是何意?”
苏六郎认得字不多,但薛郎中说的这些话,苏婉恰好都对他说过。
这是为人处世的大道理。
他捧了杯茶,朝薛郎中递过去:“老师,弟子明白!”
薛郎中眸光微凛,接过那杯茶道:“那为师今日就接了你这杯茶,收了你这个弟子!”
方才他只是想让苏婉教他医术随口说说,只想着教苏六郎认几个字就行。
可苏六郎跪在地上磕头磕得极响,孩子实诚实在,他看的心思也改了。
其实收个徒弟也不无不可。
薛郎中喝了那杯茶,又扶着苏六郎站起身,院子里的气氛其乐融融的。
李氏还留了他在家里用晚饭。
薛郎中没拒绝,因为心情极好的缘故,还喝了酒,他刚喝第一口,眸子惊异连连:“这酒是哪里来的?”
苏连成举杯道:“是阿婉为我泡的药酒,说是对身体好。”
此药酒,可涂在伤处也可暖胃。
闻言,薛郎中又多喝了几杯,临走时,还朝苏婉讨要一壶放在竹筐里背回家去了。
薛郎中心里头高兴,跌跌撞撞地回了山中小屋。
他还未走进,就看到屋子外点着油灯,使劲搓了搓眼睛道:“老盛,我给你带酒来了。”
“啥酒?”盛老酷爱饮酒,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宁死也要贪杯。
听到薛郎中的话登时站起身。
薛郎中把筐一放,夜风吹过,醉意消散,顿时发现桌前还有一人。
他瞪着眼睛,怒道:“唐锦殊,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不许你再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