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我的小境界只要不破,你就能一直在里面生活下去。小境界里没有天灾人祸,没有欺诈凌辱,只有岁月静好和海清河晏。”惑心牵着苏禾的手,往家里走的时候,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苏禾听得明白:“嗯。”
“你可想……留下来?”惑心假装随意地问,却神情紧张地不敢看苏禾,视线飘忽,毫无目地地左右张望。
苏禾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她很清楚,惑心能当着她的面问出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有多难。
像这种类似表白的话,他肯定是第一次说,才会紧张成这样,手心都出汗了。
苏禾垂眸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在心底叹息一声。想着自己仅仅只是跟他相处了几日,竟勾得他动了心。
不是他道心不坚,而是自己本就是他们的劫难。
天魔的化身,都这般纯净、痴情,毫无保留地爱她。她这个破除人间灾劫的天神,反倒像个欺骗他们感情的人渣。
她不想留下来,因为她留下来,就预示着,群下鬼境很快就会被破,惑心会死在她面前。
但是她的回答却是:“嗯,我想留下来,想一直陪着你。”
惑心看着前方,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等调整好表情,他这才转头,看似坦然地对苏禾说:“我可是小境界的主人,你既然想留下来,就得事事听我的,不可违逆我的意愿。”
苏禾乖巧地点头:“好。”
“你以后就呆在浪静村的小境界里,平时不可以乱走。”
“好。”
“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好奇。”
“好。”
“如果你觉得闷,我会带你到四处转转,还会给你做好吃的。每隔一段时间也会给你缝制新衣服……浪静村的小境界里,并不比外面的世界差,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惑心说了很多,他没有挽留苏禾的意思,却句句都是挽留。
每天要应付那么多人,被那么多人爱着,可他的孤独却浸在了骨子里。说得越多,苏禾越能感觉到他有多害怕自己离开。
再次回到浪静村,他们的相处看起来还跟前几天没什么区别。
但是惑心对苏禾的敌意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开始每天晚上回家,都会往家里带东西。
有海螺,还有鲜花和金银首饰。
鬼境里除了浪静村别的地方不会有海螺。也不会有鲜花和金银首饰。苏禾看得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他从学子们那里取来的。
“心儿,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得来的?爷爷不是说过,为官要清廉,不可收取贿赂吗?”爷爷比苏禾更担心惑心的作风问题。苏禾还没说什么,他已经开始责问惑心了。
惑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干出这样跌份的事,他太担心苏禾过得不开心,总想着取悦她。可他无法读取苏禾的内心,只能像第一次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苏禾面前。
惑心本就心虚,现在被爷爷一问,面子上更挂不住了。他担心苏禾看出他在刻意讨好她,要强的说:“这都是我在路上捡的,都是些俗物。苏禾你如果喜欢就收着,不喜欢便扔了。”
这次也一样,苏禾还没搭话,爷爷的手已经拍到惑心的头上了:“你个败家玩意,这么值钱的东西,扔了多可惜。”
惑心捂着头逃窜,苏禾笑着插嘴:“我喜欢,不过这些东西平时我也用不上,这些足够了,你往后可不要再往家里捡这些东西了。”
苏禾真担心,这么下去,他会把学子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全拿了。
惑心听见苏禾说喜欢,面上看似不在意。背过身后,唇角又止不住地往上翘,纯情得像是被暗恋对象夸奖了一般高兴。
每天吃过晚饭,惑心都会带苏禾去海边散步。
在惑心的心里,浪静村的小境界,宛如童话世界一般美好。
苏禾问他:“如果没有爷爷,浪静村的小境界在你眼里跟别的小境界还会有区别吗?”
惑心第一次愿意直面这个问题,他在海浪的翻涌声中,满怀希望地说:“没有爷爷,还有你。”
苏禾心头一颤,负罪感瞬间攀至顶峰。
日子还在继续,惑心因为他自身的问题,并不能真的跟苏禾谈恋爱,苏禾也没有那方面的需求,他们俩就像亲近的朋友一样相处着,无话不谈,形影不离。
惑心开始留恋浪静村小境界,白天也不愿出去守境。这就导致外面的小境界开始出现各种突发状况。
苏禾也会跟着他一起去处理那些突发情况。
当她再一次看到百里枫被安初瑶虐待得奄奄一息时,明知道百里枫是幻象,苏禾还是没忍住,跟安初瑶动起手来。
她的冲动导致安初瑶觉醒,两人出了小境界,在鬼境里大打出手。连着十几个小境界被影响,有七八个高级修仙学院的学子,都同时觉醒了。
安初瑶的九指毒爪,渗出魔气,她的眼里,也充斥着阴煞的魔气。
苏禾杀心顿起,不再手软,在安初瑶企图给她致命一击的时候,提前在地上布下阵法,用阵法困住她的行动,在用盛阳之火将她烧成灰烬。
那些高级学院的修仙学子,觉醒后全都想找到真正的魅妖。因为只要能找到真正的魅妖,破了他的圣灵之体,就能得到大神通,修为高的人,甚至能直接飞升。
苏禾这才意识到,她给惑心惹了多大的麻烦。
这些人聚在一起,互相帮衬,他们会提醒彼此不要被魅妖迷惑,可不好对付。
而且苏禾最矛盾的是,她并不像这些学子无辜丧命。
心软的神,处处都想顾全,也不知最后委屈的会是谁。
“可有办法让他们分散开?”惑心突然用密语问苏禾。
苏禾略一思忖,告诉他:“有。”
她没有给惑心解释什么,直接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的办法。她用神力凝结出几张纸条,在纸条上面分别写上几句话。
等那些高级学院的修仙学子走到她面前时。
她拿出卷成小卷的七个纸条,对他们说:“学长学姐,我刚才破除小境界的时候,得到了一些提示。这些纸条中,只有一张里面有魅妖的下落,我已经看过了,你们要看吗?”
“当然要,快拿给我们看看。”为首的学长,一边感叹着苏禾的运气真好,一边伸手抢过苏禾手里的纸卷。
“一人一个,谁抽到提示一定要跟大伙分享。”学长将纸卷分发给了其他人,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纸条。
苏禾看他们把纸条打开,看过之后,开始不约而同地摇头:“我这个什么都没有。”
“我这也是白纸一张。”
“你们到底谁抽到了提示?”
苏禾看着他们滑稽的样子,轻蔑地笑了笑,转头走了。
她每每看到这些人阴暗的嘴脸时,都会怀疑自己守护三界的意义。
好人应该守护,可坏人呢?
心思纯净、坦率的人需要守护,可自私自利、谎话连篇的人呢?
那七张纸条,她每一个都写了一个方向,可他们七个人,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自己的纸条上有提示。
利欲之下,谁都不愿意跟旁人分享机缘。
苏禾离开后,那七位原本行动一致的学长学姐,渐渐地以各种借口,脱离大部队,往不同的方向寻觅过去。
惑心在前面等着他们,魅妖的魅术想迷惑像他们这般贪欲过重的人,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在没有伙伴情况下,他们中了魅术,连个唤醒他们的人都没有,再次被小境界里的幻境困住,也就成了理所应得的事。
他们想见魅妖,惑心就真的媚态尽显的引他们入小境界,那些人追着、撵着,如冲撞到蜘蛛网上的飞虫,再一次牢牢地困在了小境界中。
苏禾越往后看,越觉得没劲。除了惑心花样百出的绝美造型,其他真没什么好看的。
苏禾因为杀了安初瑶,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还在安初瑶的小境界里的百里枫。
趁惑心忙碌的时候,苏禾找到安初瑶的小境界,进到小境界里,跟百里枫单独相处。
许是惑心要支撑太多的幻象,他幻化出的百里枫,就像灵魂缺失的人偶,少了很多灵气。
现在更是看着傻傻的,反应也慢。
苏禾不忍看他满身伤痕的样子,她用神力帮他疗伤。这个百里枫,眼里却没有苏禾,只惦记着安初瑶。
“安初瑶怎么没有回来?”他迟钝的问苏禾。
苏禾:“她回不来了,我把她杀了。”
百里枫皱着眉头,好半天才明白苏禾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坏人。”
“安初瑶才是坏人,她每天打你,我不杀她,她还会打你。”苏禾抓住百里枫苍白的手,将他扯到自己身边,温柔的理顺他鬓边凌乱的长发。
“她可以打我,我不生气。”百里枫缓慢的说。
苏禾:“她不可以打你,我会生气。”
“没有她,我会消失。”百里枫突然看着苏禾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应该没有自我意识才对,他是由安初瑶的欲念所化。
但是他这样说的时候,苏禾却觉得,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消失。”苏禾魔怔的说。
为了守着百里枫,苏禾迟迟没有回去找惑心。
当惑心赶来要抹除百里枫时,苏禾第一次跟惑心站到了对立面。
“别清除他,他会……害怕?”苏禾挡在百里枫面前,张开手臂护着百里枫。
“害怕?你回头看看,他在做什么。”惑心双手抱在胸前,一双眼阴翳的朝苏禾的背后看去。
苏禾回头,正好看到百里枫举着一把匕首,对着她的后心刺来。
“他是安初瑶的欲念所化,本质上就是安初瑶的一部分。我只是给他们塑造出了具体的形态。他们会爱着那些闯阵人,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闯阵人的一部分。”惑心给苏禾解释的足够清楚,他就是希望,苏禾能像杀安初瑶一样,果断的清除掉眼前这个幻象。
但是苏禾只是设下屏障挡住百里枫的匕首,并没有反击。
“你到底为何对他心软?他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幻象。”惑心皱眉,语气隐含不悦。
苏禾转头:“我不想再杀他,你动手吧。”
因为不忍心面对接下来的一幕,苏禾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可就在惑心刚要动手的时候。
百里枫却说话了,他只疑惑的看着苏禾的背影叫了一声:“苏禾?”
苏禾身影一顿,大惊失色的转头看向百里枫。他的神情看着仍旧痴愚呆傻,但是他的双眸,却深情款款的看着苏禾。
这样的眼神,苏禾太熟悉了。
仿佛有钝刀子在割苏禾的肉,她难受的想逃。
可百里枫却在这时,又叫了她的名字:“苏禾。”
因为安初瑶应运而生的百里枫,却对着苏禾流露出无限深情。这种事,连惑心都不曾遇到过。
他直觉此事诡异,莫非苏禾被小境界当成了新的闯阵人?
惑心不是不容许有这种事发生,他只是不容许这件事发生在苏禾和百里枫身上。
“苏禾,你别走,不要离开我。”就在百里枫踉跄着奔向苏禾,想拉住苏禾的手时。惑心果断的清除了他。
安初瑶的小境界一空,再也没有百里枫的身影。
苏禾的不忍和难过,来不及抒发,又硬生生的被她憋回去。
“走吧,”惑心来拉苏禾的手,苏禾疲惫的将自己的手递给他,面容悲戚。
“你对百里枫有情?”路上,惑心问苏禾。
苏禾苦笑着摇头:“也许吧,可我自己感受不到。”
“你可是修的无情道?”惑心又问。
苏禾点头:“嗯,我确实修的无情道。”
“你的道心……”
苏禾:“我的道心……完好如初。”
惑心苦笑一声:“真狠。”
他们互相试探,谁都不愿输。一个圣灵之体,一个无情道心。输了下场有多惨,他们都很清楚。
可惑心无论多么克制,却仍然忍不住嫉妒百里枫。那个能让苏禾如此纵容的男子,一定曾让苏禾百转纠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