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申时起就下起了春雨，此刻更是越发下得大来。
雨水从琉璃盖瓦檐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下落，打在地上的碎玉水渠里发出轻微的叮声。
无数的雨滴落下，似有人在演奏乐曲一般，悦耳好听。
栖凤殿内，太后穿着单薄的寝衣，靠在软塌上，慵懒的半闭着眼帘，听着这雨声享受着几个宫女用小玉锤轻敲小腿。
“太后，太师到了。”
门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瑞芝立即抬手一挥，让宫女们都退了下去。
随着宫女退出，太监将裴靳从门外领入。
看着穿着寝衣的太后，裴靳似看不到这其中的不合礼数一样，平淡的对其行礼。“臣参见太后。”
“太师坐。”太后也不觉什么的挥手赐座。
太监立即搬了张黑漆太师椅放在软塌外侧。
看着这略显逾越的位置，裴靳只是看了太后一眼，便落座了下去。
“就是这几本折子，哀家觉得不妥。”太后将矮几上的三本奏折递给裴靳，芊芊玉手脱去了平日那奢华老气的护甲白嫩如葱白，带着淡淡的蔷薇花香。
裴靳神色淡然的接过折子，打开来扫过后抬眼问：“太后何处觉得不妥。”
太后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靠近了裴靳一分后，身子整个前倾过来，伸出手，指着上面用朱笔圈出来的地方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都不妥，这江户侯年纪大了，这等事他不适合，该由新人来；这杜业出生不好，也不适合，忠勇侯世子倒是不错，可大材小用了，太师觉得呢？”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太后的身子整个都靠了过来，抬起头，正好在裴靳的脸颊下。
鼻子清晰的能闻到太后身上的花香，垂下眼便就能看到她衣襟内的锁骨香肩。
面对如此美景，裴靳却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一样，淡笑着应道：“那太后可有合适的人选？”
“如今还未有，不过现下正值文武科考，新一辈的人中许会有适合的，此事反正也不急，只是，不知太师是否认同。”
“只要有利于尹月国，太后想如何便如何。”
“有利？”太后艳丽的眼眸微微收紧，危险的盯着裴靳的脖子轻问：“若不利呢？”
裴靳嘴角卷起，垂眼看向太后，语气却冷然。“若不利，臣便就只能得罪了。”
一时之间，时间似定住了一样。
裴靳和太后彼此就那么对视着，原本暖烘烘的殿内一下子好像被冰封住了，沁骨的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让瑞芝都忍不住的打寒颤。
突然，太后笑开了来，如同小女孩一样，撒娇道：“瞧靳哥哥这话说的，我岂会做不利于尹月国的事呢，最重要的是，我不会做不利于靳哥哥的事，倒是靳哥哥这也没有外人，对我还如此毕恭毕敬，君臣有别的，多见外啊。”
说着，太后就伸手要挽住裴靳的手。
裴靳立即起身，侧退一步，恭敬道：“太后此话臣当不起。”
“怎么，靳哥哥如今是不认我这个妹妹了？要与我生分至此？”
“如今太后已然是太后，与臣只能是君臣。”
看着裴靳垂着眼，和她完完全全划清界限，一丝一毫都不退让，太后的手紧紧攥住，冷笑一声问：“那靳哥哥也不记得当初祖母的嘱咐了？”
“自然记得。”裴靳抬起眼来，眼眸里映出这个早已和记忆里相差甚远的人，承诺道：“只要太后不僭越，不危害尹月国，臣定然不辜负祖母相托，反之，太后也明白。”
“你在威胁哀家？”太后的脸色阴冷下来，漂亮的眼眸此刻犹如毒蛇，紧盯着裴靳，似下一刻就会一口咬上他的脖子。
裴靳没有回答，只是依旧冷眼看着太后。
十个呼吸后，太后再度露出美艳的笑容来，慵懒的好似一条美人蛇一般重新靠在软枕上。
“靳哥哥放心，我绝不会做不利于你的事，靳哥哥只需记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便就行了。”
“臣记下了。”裴靳躬身一礼。“时辰不早了，臣先行告退。”
说完，裴靳不等太后准许，转身便直接出了殿。
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裴靳走远，太后脸上的笑容也随着他一步步离开逐渐沉下，最后化作满脸冰霜。
玉手紧抓着软枕，骨节隐隐作响。
瑞芝立即上前，拿起小玉锤，一边为太后轻敲小腿，一边柔声宽慰道：“太后莫伤心，太师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您的，否则今日也不会来。”
“他今日是为了姜家那个商户女来的，他是来警告哀家莫过分，若非如此，哀家无论如何也是请不来他的。”太后苦涩的冷哼一声，看着裴靳放在软塌边的三本折子，嘴角更苦。“看来他是真对那商户女上心了。”
“太师不过是如今得用着她罢了，太后莫多想。”瑞芝说着抬眼看了眼太后，顿了顿后又道：“其实太后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商户女如此大费周章，哪怕许了她去，等日后……”
不等瑞芝的话说完，太后的手就一把抓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双眸被杀意沁得发红，一字一句警示道：“哀家不容许任何人拥有他，任何人！”
知晓触及到了太后的逆鳞，瑞芝惊恐万分的急喊：“是，是，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安排好一切。”
甩开瑞芝的下巴，指甲却在她的脸颊上划出了三道血痕，疼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喊一声疼。
“许盛一鸣双元及第。”
听到太后的话，瑞芝惊得睁大双眸，知晓太后这是打算如何做，随后连忙劝道：“太后使不得，如今太师已然如此说了，若此事这般做势必会引得太师动手，难保……难保……”
“他不会。”太后信誓旦旦的说着，打开妆盒，拿出里面的护甲，一根一根戴上。“他无论如何都得护着哀家，他欠哀家的。”
瑞芝有些为难，可也明白太后既然决定，这事也就只能如此了，只能应下。“奴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