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再度用纤细的手托着下巴，狭长的凤眼低撇着溪水上流动的菜肴，半点没有胃口的萧姿，姜芷欣实在是想不透她今日的用意。
最初在武试院，萧姿虽是直接提醒她，后一次也出手相助，但都只是在他们之间，并未当着众人表现得如此明显。
但这也没法问，萧姿愿说，无需她问，不愿说，再问也是无用，除非掌握关键性的东西，逼得萧姿不得不开口。
可惜，现如今莫说是关键了，这一团乱麻的头都还找不着。
“光这么吃席多没意思，不如咱们来玩点东西如何？”
姜芷欣正想的有些郁闷之时，坐在言逸云后面两位的男子举着酒杯喊起来。
看那书生打扮和所出的位子，应该是科举或者偏试的探花郎。
“玩行酒令吧，今日都是满腹经文之客，行酒令最为合适。”后面立即有人附和起来。
“诶，每每都玩行酒令，多无趣啊，换个新鲜玩意来玩玩。”
“新鲜玩意，那你倒是说个新鲜的来听听啊。”
“方才那位兄台说的对，今日都是满腹经纶之客，文章一向都是好手，不若咱们玩个另类版的行酒令，不接诗词，接故事如何？”
故事。
一听这二字，姜芷欣便意识到了这是冲着她来的了。
看了身后的苏唤一眼后，用沾了酒水的手在鹅卵石上写下了一个记字后很快糊了去。
“故事？这倒是新鲜，如何个接法？”
“和行酒令差不离，一人一句，接出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必须首尾呼应。”
“这个不错，我先来。”第一个响应的是坐在转弯处的一个年轻举子，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就开口道：“清明时节，商贾大院，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话音落地，源头上负责酒水的丫鬟立即将一杯酒放置在托盘上顺着溪流推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漂了一会便停在了一位举子身前。
举子二话不说，拿起酒杯仰头饮尽后便顺着之前的故事接道：“少年初长成，商女正含苞，新竹进府，情窦初开，少年明月照沟渠，奈何沟渠会映月，引得少年萌春心。”
故事编到这里，只要是这脑子不笨的都能听出来影射的是哪三个人了。
眼见着邹青青气得脸都红了来，身子微动准备起身，姜芷欣立即对连妈妈使了个眼色，连妈妈明白了快步走到邹青青身边说了什么。
邹青青又气又恼又无奈的看了姜芷欣一眼，只能气哼哼的坐在地椅上，怒火熊熊的紧盯着在此推流而下的酒杯。
言逸云虽没有邹青青这般喜形于色，但此刻的脸色也不好看，一双手放在膝上也是隐忍的紧握着。
谁都清楚这些人的意图，可这时候却无法发作，硬是论起来也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就是编故事娱乐娱乐，谁开口便就是心虚对号入座，心眼小，非但无法阻止，反倒会被人借机而上，越加麻烦。
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就是等那杯酒停在自己跟前，将故事转向。
但这无疑是艰难的，且不说那推酒的丫鬟是不是早已经安排好的人，就算不是，这东西也是十分随机的。
果不其然，酒杯从言逸云和邹青青眼前漂下，再度停在了一个举子面前。
“新竹青梅订婚约，皆以为是苦命鸳鸯痴情女，未曾想啊，好名声之下是男好风流女好权，巧得登高枝，转身害情郎，手不松青梅，高枝却不恼，高，实在是高！”
“张家公子你这故事可真是一波三折，精彩啊，这商女顿现高明来，这将男子玩弄在鼓掌之间的手段，便就是玉露阁的头牌姑娘都要甘拜下风啊。”
叫好之人听上去语气都是赞赏，可话里的意思却都是侮辱和嘲笑。
将姜芷欣同昌吉相提并论，还比昌吉还不如。
“这商人向来都是重利轻情的，哪里能出痴情女来，都是奸滑狡诈之辈，如此才符合商女嘛。”
这话一出，纷纷附和，好像都忘记了，姜芷欣这个商女出身的人坐在这里听着。
但姜芷欣却也的确像事不关己一样，自顾自的夹着流到眼前的菜肴，只有身后的苏唤拿着笔在册子上书写着什么。
而这说话间，新的一杯酒也停住了。
“可惜手段再高也算不准世事，新竹泥潭从爬起，一举中双元，竹马紧随后，迷途不知返，骗得商女身，才知非良女，不料商女生巧嘴，功夫足了得，两夫侍一女，亘古从未有。”
“好！”
“好！好一个两夫侍一女，亘古从未有！”
整个院子随着这段故事就整个沸腾了起来，无数双眼睛带着歧异的目光在姜芷欣和言逸云身上来回打转，窃窃私语随之而起。
没有人注意到，萧姿的眸色突然锋利了起来。
就在这时，酒杯再度从源头漂来，撞到边缘，稳稳的停在了盛一鸣的跟前。
瞬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无数视线齐刷刷的汇聚到盛一鸣身上，等着他开口，期待他会如何接下面的故事。
眼见着盛一鸣伸手将酒杯拿起，所有人是竖起了耳朵，擎等着。
“够了！”
一杯下肚，还不等盛一鸣开口，言逸云率先坐不住的拍案而起。
那些人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几个人立即叫喊起来。
“言榜眼你喊什么，没轮着你呢，怎么随意打断呢。”
“难不成是刺中你了不成？”
“说起来这故事倒是和某些人的事有异曲同工……”
“你胡说八道什么！”没等那人把话说完去，言逸云就立即打断。“你等身为饱读诗书之人，编如此不堪的故事难不成还不许旁人叫停，今日是状元宴，这里是临水兰苑，不是玉露阁，容不得你等胡言乱语。”
“不堪？我们怎么就不堪了！少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你言逸云背地里有多少肮脏事，你这个榜眼还不知是怎么来的呢，不若比一场，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少三脚猫的功夫。”
几个酒气上头来的武举子说着跨过小溪就从后面些的位子冲上来，大有一副要打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气势汹汹走得飞快，下一刻就撞到了一个端着果酒来不及避让的丫鬟。
丫鬟脚步一个踉跄，手里的酒壶随着托盘倾斜落下，好巧不巧的摔在姜芷欣和康佳儿中间，酒水溅湿了两人的下裙。
自然的，也溅到了姜芷欣挂在腰间的香囊上。
系带瞬间颜色微变，但转瞬有消失了去。
即使这一刻发生得极快，刚刚从院门回来的姜雪也将这一幕清楚的看在了眼里，当下心就彻底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