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肃静后。
狄映醇厚而又威严的声音、响彻在了公堂内外。
“大夏历十二年一月十八日晚,亥时末(23:00),十一岁的章芝芝小姑娘,在歙州州城、长青巷的侧巷内、被刺身亡。
身中十三刀、几乎刀刀刺中要害。
本官寻到两名该案的人证:缪松、锦桑。
带人证!”
话音落,公堂左侧厢房内,赵三和许四,陪着两名人证走了出来。
黄荣桂一听是这个案子,心里却突然不慌了。
原本他以为狄大人是来清查自己的,结果审的是别人、还是这桩案子。
他就神态闲适了起来。
这案子,他可是稳稳的。
即使看到有两名人证,黄荣桂也半点儿不慌。
而在听完两名人证的证词陈述后,黄荣桂就更不慌了。
他眼神瞟了瞟长史袁礼文。
袁礼文“咳、咳”两声,侧步行出,施礼后问道:“狄大人,此案颇为繁复,请问狄大人,是否能允许下官、歙州府长史袁礼文、为被告孙一兵、辩驳几句?”
狄映看着他,轻轻颔首,道:“想不到被告还有主动为其辩诉的‘状师’、存在在府衙,可,本官准了。”
“状师”,在当朝是个很讽刺的身份存在。他们以辩才出名、意在为原告或者被告当堂辩诉。
本来是件好事情。
不过刚刚兴起才一年,他们就因各种原因……
主要是从中谋利,而被官员们统统排斥、消弥于了无形。
谁审案子都不想多生枝节,而那些“状师”,诡辩之力相当强悍。背后却几乎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自然就不招人待见。
狄映无所谓。
或者说:他就是在等着这样的人出现。
只是稍稍有点儿意外:跳出来的“状师”、居然会是府衙长史。
不过这样也好,一网撒下去、能多捞些鱼儿总是好的。
狄映便同意了。
袁礼文一听狄大人答应了,便挺直了腰板,“唰”地一下打开折扇,一手负背,就问向了人证缪松。
“缪松,本官问你……”
狄映打断了他:“你既已自担‘状师’身份,就不可再以官身自称。”
袁礼文顿时讪讪,侧身行礼:“……下官知错。”
狄映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但袁礼文经这么一来,气势已无。
再问向缪松的语气,已没了咄咄逼人之态。
“缪松,你所说的事发过程、也就是被告孙一兵行凶的画面,你有没有亲眼看见?”
缪松摇头。
回答道:“没有。我只是看到孙一兵拖那小姑娘进入侧巷,然后是小姑娘挣扎呼救的声音。后来我再回侧巷内,就见到小姑娘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不过这有什么区别吗?不是他杀的还能有谁?”
缪松有些紧张。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证词里有漏洞。可是聪明的狄大人为什么没有问过这一点呢?是狄大人太忙太累了吗?还是太相信自己了?
而袁礼文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不回话,而是将原话、又问向了锦桑。
锦桑也被问紧张了。
她想说自己有亲眼看见,可在这么庄严肃穆的场合、这么重重压力的情况下,她一个造假的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摇头,回答:“没有。”
回答完后,赶紧补了一句。
“孙一兵拖小姑娘进去时、我有亲眼看见。他浑身是血地出来、我也有看见。还有他杀人的那把怀匕,就是我捡到的。怎么可能不是他?”
袁礼文却笑。
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笑得怪异。
他回转身,向堂上轻施了一礼后,自信回来了。
摇着折扇道:“狄大人,都说您断案如神。不知您可曾听出两位人证、证词中的漏洞?
他们二人、无一人亲眼见到孙一兵杀人的过程,且他们二人,皆有脱离事发现场的时间。
那里,是长青巷,是本州城相对较为繁华的、夜间活动较为频繁的长青巷。
孙一兵能在那么晚的时候、从花楼出来,那么,别的客人也有可能。甚至花娘、龟奴、老鸨、更夫等等,也皆有可能。
如此:我们就可以假设。
孙一兵将人拖进侧巷后、只是拳打脚踢了一番,被害人口中喷血,喷到他身上了呢?
然后他嫌污秽,便转身走了。而之后有人潜入、或者本来就在侧巷内的人、杀了被害人呢?
杀完人又逃走了呢?是不是也有可能?
而国律中有云:疑点利益、归于被告。
也就是说:只要案件中存有不明确是被告人行为的疑点,便不能判被告人有罪。
还请狄大人明鉴。”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从死者小姑娘的身边、捡起的全是血的怀匕、精致还非常锋利,上面还刻得有个兵字。那明明就是孙一兵的随身兵刃。他来花楼时、我有亲眼见过,还摸过!”
锦桑听到袁礼文的话,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缪松也是握紧了拳头、瞪红了眼眶。
狄大人不辞辛苦、救了他的奶奶,可、可原来他的证词,居然是无效的。这让缪松无论如何都没法接受。
“怀匕?”
袁礼文“嗤”笑一声,问锦桑:“你是指曾经出现过在这公堂之上的物证、那把铁匕?你说那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孙一兵的随身之物?”
说着,袁礼文就大大摇头,一副“你真是没见识的”表情。
再道:“你是不是对什么是有钱人不太了解?也对,你就一花娘,日日以卖笑为生,怎么可能见识过多好的物什。
本官、不是,是我且不与你计较。站一旁去吧。”
锦桑:“……”
她咬牙把眼泪憋回去,气得一张小脸通红。怒吼道:“你放屁!那铁匕根本就不是我当日捡到的那把!”
“哦?”
袁礼文不屑地轻哦一声。
道:“那你原来捡到的呢?去了哪里?为何不是呈堂证供?现在随你怎么说了,我还说我也捡到了一把金匕、带着血、是从你的房间里捡到的呢。”
锦桑:“……”
她气得眼睛红红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就张开十指、就要挖向袁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