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了之后,狄映继续站在细雨中出神。
如果是他俩的水囊中被人下过的药,那么,是什么时候被下进去的呢?肯定就是在他俩出发前。
或者:他俩有在这小半个时辰的山道中、遇到过了什么人。
比如:对方朝他俩借水喝之类。
可如果是一个人借水喝,那也只有一个人的水囊里被下了毒才对。除非邱氏夫妇俩只带了一个水囊。
这倒是有可能的。
毕竟匆忙出门,只备了一个是常理。
不过同样依据常理,仅走出家门小半个时辰、还把水囊借给外人喝过后,夫妇俩应该没有那么快再自己二人喝。
具体的是怎么样的,还得回去剖验了再说。
狄映便留下侍卫们继续搜索,自己则和彭凉、聂波、谭二十,带上两具无头尸首,赶回了县衙。
可在细致地剖验完后,狄映沉默了。
两名死者的胃内容物,确定了他们的死亡时间:大夏历十二年五月初二的巳时(09:00)左右。
已大概能确认:凶手仅为一人。
而两名被害人的胃内容物里,狄映没有闻出任何药毒的气味儿,肉眼的视力再好,他也没有发现药毒的痕迹。
用银针探测,银针没反应。
只得捉了只活鸡来试试。
鸡没事儿。
再用小兔子试,小兔子也没事儿。
弄到最后,狄映甚至让彭凉去捉了只小鸟来。结果小鸟依旧没事儿。放飞后,扑棱棱逃得比金雕还快。
狄映就没想明白:两名被害人分明就有过中毒的迹象,为何找不到任何服食过毒物的痕迹呢?
口腔内是好的、鼻腔内也是好的;喉管是好的、胃管是好的,肠道也是完好无损的。
那么,毒药应该就只是蒙汗药之类的迷毒。
狄映重新对两具尸体的、全身皮肤表面,进行了检验。
结果一无所获。
他便推测:大概率是凶手将迷毒之类、给扬到了两名被害人的脸上。也许,这就是凶手要取人头颅的原因?
或者说:通过某种涂抹、或者撒上了迷毒的物什,让两名被害人给接触到的。
如果说物什……
那名邮差、那个包袱!
“谭二十,你马上赶往阳花村,找邱家的人取到那个包袱还有那两只鞋,内里的一应都要好好保管。用油布包裹上,莫沾水。
再问下邱家见过那名邮差的人,把邮差的画像画出来。画出来之后,不要急着回来。
拿着画像在饶镇各村内打听一下有谁见过。
对了,你一个人不够。你路过邱传栋夫妇出事地点的那条山缝时,喊上几个弟兄一起。
将饶镇及周围各村、尤其是有失踪夫妇的村子,都让村民们辩论一下那名邮差的画像。
聂波,你也去。等画像一到手,你就带人去本县、及周边各县的驿站、车马行等地方,去打听。
不,是张贴画像。
就说……就说此人有重大立功表现,官府要嘉奖他五十两黄金,请他本人亲自到彭泽县县衙来认领。
若有识得此人的人、来县衙提供可寻找到他的线索,也有奖励。”
聂波听得怔了怔。
抓着头皮问道:“大人,为何不直接下海捕文书?或者说是其乃失踪人士也是可以的吧?”
这话没用狄映回答。
谭二十推着聂波的背就往外走,边走边道:“聂头儿,你这么笨,要不要考虑做聂四十一啊?”
聂波:“……”
反手揪过谭二十,掀到自己前面去,再给其屁股上一脚,笑骂道:“猴儿崽子上了天了,居然还敢调侃本头儿。你猜到了什么还不快说?”
谭二十“嘻嘻”笑,笑着,就像猴儿般蹦着,回道:“又没确认人家就是凶手,怎么能发海捕文书?
而报失踪?这县失踪的人也太多了点儿吧?百姓们都听麻木了。
还有,你记得大人说过的话不?那凶手似乎特别贪婪,总是将死者的物什全部搜走。
那么,用黄金刺激一下,应该有效果的吧?没准那家伙儿就自投罗网了呢?
再不济,百姓们见有奖赏可拿,也会纷纷来找我们提供线索吧?或者,有跟那人熟悉的人,就会围着那人讨赏吧?
那人啊,就再也无处可躲了。大人这就叫:撒大网、捞大鱼。”
然而……
这大网撒下去之后,数日来,总不停地有人来报线索,却在追查之后,发现俱都与画像上的人不符。
而聂波、谭二十他们从各村查到的,有几对失踪的夫妇、在失踪前,的确都有接触过陌生人。
只是有的男、有的女,有的老、有的年轻;有的胖、有的瘦。相貌不一、体形不一。
就是身高也不同。
每一副相貌,都被画成像,张贴了出去。
却奇怪的是:百姓们提供的线索中、仍是只有相似的、没有相同的。
一个都没有。
而江边找到的头颅的主人、焦氏所在的守堂村,至丰镇那一线的山林,狄映也亲自去搜索过了。
没有发现蒋业和焦氏的尸骸。
主要是吧……
村里死去的人下葬,都埋得漫山遍野的。
有的人还连块墓碑都没有。或者年头久了,那块木牌牌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而有的坟,则每年都会有人上坟、添土。
这让狄映就算见到个类似坟包包的所在、都不敢轻易就让人给刨开。
万一不小心刨到了谁家的祖坟、就有乐子可瞧了。
狄映最终想出一招:敲山震虎。
将近三年来失踪的、所有夫妇的画像,全部张贴了出去。
然后在告示上写着:已找到他们的尸首、请他们的家人前来认领。
等人家的家人真的来了,就请至狄映自己都没住着的县衙后院,好生安置、好生安抚、好生劝慰。
……
而远在大都城的宋文,在那小木匠放工回家之后,就跟到了人家的家里。也在好生“劝慰”人家。
“你别瞒着我了,也别再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看到你盯着那刘信老太监的眼神了。
那都快恨得滴出血来了呀。这得有多少的深仇大恨?是,我是来得突兀,给你吓一跳,可我这不是也想帮你吗?
你别以为我是那老太监的人、或者是你们东家的人,不至于的。
想想看,我要是他们的人,你还能活着坐在我面前?我还能这么好生生地跟你说话?
直接把你的脖子一抹岂不是更干净?
你不至于瞒着我的,真不至于。
咋?还不肯说啊?你这娃,咋能这么拧呢?
行吧,我这么跟你说:我想宰了你们的东家,但我得有人帮我,还得有个由头。
不相信?听说过狄映狄大人吗?知道狄大人是被武忧宁害的了吗?
别的咱且不说,单就说狄大人被整这事儿,咱们老百姓谁不知道啊?谁不替他抱屈啊?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恁死武忧宁、替狄大人报仇不?
你不想?我想!我是堂堂男子汉、站着撒尿的主儿。我愿意出这个头!
你看咱多大个国朝,就狄大人那么一个青天大老爷了,还被整了,这显得咱们多没用啊?
我可不想死了以后被列祖列宗戳脊梁骨。我得有用、我得管,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