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映将自己当初的想法一一道明。
然后伸了个懒腰,才继续道:“我猜测你回了温州。那到底对不对?目的是什么?
我就得到温州试探你一下。
如果我到了温州城,你就来找我交人了,那么,你图的是官儿;
如果你把武丛灰交给绑匪们了,那么,你图的是亲情;
如果我到了的消息都扩散出去了,你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儿,那么,你就肯定是个坏人了。
你可能真的在半路上就联系了什么人、将武丛灰给放走了。
我就准备在救出你的家人后、通知我的人、截杀武丛灰。他是绝对不可能有任何机会、活着进入大都城的。
而如果,你有动静儿、却并没有直接来见我交人,那么,你就是我想象中的、坚定的执律之人。
在我救出你爷爷之后,我确定了你是最后一点。
你执拗的、是你自己心中的正义和律法。
你是捕头,你接到的命令就是、押送人犯武丛灰到大都城,你就会将这个命令执行到底。
你绕回温州的目的只是暂时躲避吧?
你在半路上收到你家人被绑的消息的吧?那时我还没有到温州,你还不知道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你却依然没有用武丛灰去交换你的家人。
如果没有心中铁一般的为律之心、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有做得到这一点。
郑啸强,你是我狄映欣赏的同路人,很高兴认识你。”
狄映说着,朝郑啸强认认真真拱起了双手。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听得正认真的郑啸强给怔了一下。
然后……
手忙脚乱地、连滚带爬地、去到门板的正后方,背靠向了墙壁。
离着狄大人远了些后,郑啸强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点儿蠢了。
他紧张得有些手足无措,鸡掉了,满手的鸡油和土、都全擦到了身上。
还有些激动、有些羞赧,又有了些高兴,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息后,爬起。
站直、立正。
“砰!”地一声单膝跪地,标标准准的军礼行下:“末将愿为狄大人的执律先锋!”
狄映看着这样的郑啸强,微红了眼眶。
上前,双手将人给扶起,拍了拍他的臂膀,轻轻摇头道:“同路上,我们都是伙伴。”
郑啸强用力摇头,“末将怎敢当?今生若能追随狄大人、就已是天大的幸事。大人请莫再如此夸奖末将。”
狄映无奈。
他知道郑啸强这家伙有多执拗,估计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便轻轻颔首道:“行。等此次事了,你就安心做你的温州大司马。”
“您要做温州刺史?”郑啸强听到大人这话,奇怪地问他道。
狄映:“……我才不帮王培炎收拾烂摊子。再说我觉得一个小小的县令就挺好的。只是你就没法跟着我了,你就先在司马的位置上呆着。”
郑啸强立马将脑袋摇成了拨郎鼓。
摇着脑袋接口道:“不用,我可以去彭泽县做您的捕头。您亲手发的月银那才叫一个香。”
狄映:“……”
他看着这头犟驴,呲了呲牙道:“留你在温州有用。”
“那行吧。”郑啸强一点头,立刻就答应了。
不过答应后,还是第四次追问出声:“您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个义庄来的?”
狄映抚额。
无奈地解释道:“南辕北辙啊。你反其道隐遁回了温州,反向思路反而成为了你的固定思路。
温州北郊外是个小义庄,这南郊外的是个大义庄。你在北郊外出声提醒的我,那你说你其实会藏在哪里?
大义庄外有乱葬岗和野坟地,正好能让你藏身方便。
但我要确定这一点,就得瞒过所有人。
所以我大半夜地出殡、就两个儿子拉着辆破车,这一看就是没钱、要随便在野坟地里埋埋的节奏。
只是万一你不在呢?万一你把武丛灰藏在墓坑里、自己又去做别的什么事了呢?
还万一你并没有那么信任我呢?
我不会去赌那个万一。所以也必须改扮成这个样子、进这个义庄探探虚实。”
“所以您才会在我动手之后、才坐起来出声说出您的身份。您想看我的反应:是继续杀掉您、还是被吓了个半死。
如果是后者:那就是我对您有着绝对的信任,您就可以对我交底了。是吗?”
郑啸强一口气反问了回去,然后拍了一下胸口,嘟囔道:“您可真行!”
说完,去捡起烤鸡,拍拍上面的灰土,又想接着啃。
之前听着听着都忘了肚子饿、烤鸡香了,才啃了没多少,扔了就太可惜了。
彭凉见状,抢过来,扔给武丛灰,然后再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塞给了郑啸强。
他家大人带的是烤好的鸡、他带着的就是煮好的大块牛肉。
郑啸强接过来,鼻子动了动,有点儿惊喜道:“牛肉啊,真香。”
却没有立刻就打开来吃,而是问向给自己牛肉的人。
“大人他全说的是猜猜猜,其实以兄弟你的身手、早就知道我跟踪着你们的吧?”
彭凉眨了眨星目,没有回答,而是再摸出一小陶罐酒,递了过去。
郑啸强知道答案了。
他接过酒,坐去地上、闷头用力吃喝。
彭凉见状,想和他分着喝一口、他也没肯,还坐着转了个向。
彭凉:“……”
想了想,从随身佩戴着的香囊里、抓出了一把小桃果、递了过去。
郑啸强后仰着脑袋看他一眼,然后又转回来,把酒罐塞给他、接过了小桃果。
彭凉此时、忽然也有了和自家大人一般的感觉:这个郑啸强、值得交。
郑啸强却被小桃果酸得皱鼻子歪脸、“嘶嘶溜溜”儿的。一个劲儿地吞咽着口水。八壹中文網
还没能闲住嘴,感慨地问道:“你也有妹妹啊?年纪不大吧?我家小妹就爱吃这个,每次还骗着我吃。吃完了一整天也别想跟她抢别的吃食儿了。还别说,现在吃着,挺想她的。”
彭凉听到这话,鼻尖轻“嗯”了一声。
再狠狠灌了一大口酒,把酒罐放到门板上,就走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摸出小桃果,一颗、一颗、慢慢地塞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任由那股酸酸的味道、在口中和心里泛滥。
郑啸强则看看酒罐、看看走出去的人那有些孤凉的背影,再看看又坐去了木板上的狄大人。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也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后,问向狄大人:“您身边的、都是孤儿?所以您不要末将跟着?”
正强迫武丛灰、吃沾了义庄灰土烤鸡的刘六:“……”
正看着吃得一脸痛苦的武丛灰的狄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