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聪建却回之以更长的一声叹息。
他愁眉苦脸地道:“我苏聪建、万人景仰与膜拜,人人为求我一个字、一幅画、而不惜画费千金、万金。
可我却背了一个什么名声?
畏妻如虎!夫纲不振!
人们就一边爱惜我的才华、一边又笑话我是个没有脊骨的男人。我啊……生不如死啊。”
对于苏聪建的这话,酒友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苏聪建的情况,酒友很清楚。
其妻貌若无盐、性如猛虎,又因娘家背景深厚,而对苏聪建是非打即骂。
苏聪建出身小官之家,当初就没有底气的、硬着头皮地、将给人给娶回的家。
自然,更没有底气休妻另娶。
只能在外纵情肆意,更将所有精力都投注在了诗文之上、终成一代大文豪。
可也没有换来他那文墨粗浅、狗屁不通的夫人、多给他一个温柔的眼神儿。
这事让这酒友来劝、还真是没法劝的。
不过,苏聪建自己忽然就想通了。
他猛地趴在桌上、用两条小臂撑着上半身的重量、抻长了脖子靠近自己的酒友。
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极低地说道:“武丛烈的休妻之法、是我给出的主意。现在我自己想休妻、是不是也可以借鉴一二?”
“不能。”
深知苏聪建与武丛烈之间的、那点儿破事的酒友,闻言断然否定了苏聪建的这个愚蠢想法。
并分析道:“你要是杀了你自己的孩子、引你家的母老虎出堂作证,她才是不怕的。
何况你现在只是个从五品的闲散文官儿,你能拿什么去和她的娘家作对?
你想休妻、得先问问他们答不答应。别到时休妻不成、反被拿了杀人把柄而人头落地。
别忘了,你和武丛烈是有着完全不同的、相反的地位的。
那武丛烈想休妻、也是等其妻娘家倒了之后才敢休的。你啊,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妻子能纵容你在外花天酒地、你就知足了吧。”
这话、却把仍处在酒意之中的苏聪建给说生气了。
一生气,有些不该说的、平时打死都不会说的话、就给说了出来。
他阴阴地笑着看向对方,就道:“之问兄,你以诗文入仕、直达天听,更是以诗文讨得了陛下欢心、成为陛下身边的正五品笔墨随侍。
你倒是得意了。
可你也别忘了,你杀了你外甥抢夺了他诗文的事情。
你要是今日不帮我拿个好主意出来……
哼哼,也休怪我学你出卖好友、并将你杀甥之事对世人道明。”
宋之问的面色、闻言大变。
他眯瞪起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不过几息后,就平缓了下来。
面上露出个笑容,抬手按住苏聪建的额头,将对方给推坐好,再抄起酒壶,给对方斟满酒杯。
才出声说道:“放心,聪建兄你的事,就是兄弟我的事。其实要说你这休妻一事儿,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哦?什么办法,快快道来。”
苏聪建被推坐回去,本来还有点儿生气的念头,一听到宋之问这话,顿时火气全消,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兴趣与好奇。
就听宋之问继续道:“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你的妻子,是户部尚书武永昌的庶出五女儿。
所以你的背景、绝对不可能斗得过武永昌。
即便那是庶出的,武永昌也不可能让她被你休弃而不管。
现在,咱们只需要想个法子、让武永昌倒霉就好。
我常在陛下身边走动,早已发现陛下对武永昌有了几分不耐之色。
因为武永昌太贪了。
他掌管着户部、却将大笔的国财弄进了他自己的私库。
别的且不说、单说狄映此前送到户部的、那价值几百万两的金银、和财帛古玩之类,那可都是有明明白白的清单在的。
他武永昌都敢贪,还贪了几近四成。
陛下是知道他贪的,因此才对他有了厌恶之心。但并不知道他具体有贪了这么多……所以……你懂的。”
苏聪建听了却是摇头道:“仅凭贪腐一项、陛下绝对不会杀了武永昌的,顶多就是个降职查办。
可他再降,那也是武家人、也不会降到正四品以下去,还是一头大象,我还是大象脚掌下的一只蝼蚁,还是无法与之相抗衡的。
再者:就算他全家倒霉了,但说来说去还是那句:他们都是武家人。陛下也不会允许我落井下石、借此机会休妻再娶的。”
宋之问则看了苏聪建一眼,不以为然地道:“你还是没有听出问题的关键。武永昌绝对不仅仅只是贪腐而已。
他不仅是户部尚书、还是御史台的掌控着。
他利用各种手段打压、迫害手底下不听话的那些个御史,再提拔自己的心腹上位,尽对陛下说的都是好听的话儿。
你只需要让陛下以武永昌贪赃这一点、深挖、深扒武永昌背后做下的、那些违律之事就可以了。
只要一挖、武永昌就必然兜不住底,届时就算不死,至少也会被贬为庶民。
他的庶出的女儿、不仅有了罪臣女儿的身份、还成了一个庶中之庶,凭什么又配得上你呢?
还有,你现在可不缺银钱,先花点儿钱,给自己弄个实职的官儿当当,再往上走走,再实行此计,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
当然了,你也不能在武永昌一倒霉的时候、就跳出去闹休妻。
你只需要在府里的时候就带上护院之类,日日里偷摸着儿折磨一下你的妻子,她可不是一个能受气的人,届时必然会主动提出和离。
你再装模作样地不舍、留恋、苦求、给自己弄上伤痕等等,让世人看到你的深情、看到你有多么的不情不愿、看到你的妻子都没娘族势力了还敢欺负你。
世人都是同情弱者的……
最后你再写休书,人家只会认为你是被你妻子给逼的。
对了,到了那时候,你别忘了日日顶着些伤上朝。要让别人看到你的无奈和苦楚。”
苏聪建的眼睛亮了。
这一环套一环、一计连一计的,真真是说到他的心坎儿里去了。再没有比这个更细致、更周到详实的计划了。
他狠狠饮了三大杯酒后,继而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