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俩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屏风的后面,有道人影悄悄地离开了。
这里,是花楼的包间。
……
而他们正在这种奢华铺糜的场合、肆意潇洒的时候。
被他们提到的狄映狄大人,正坐在仇智宸家铺子后院的天井内,一一对仇家的人进行问话。
怎么又跑到仇家来的呢?又怀疑是仇智宸杀害了厍小雨吗?
不是。
狄映此次前来,为的是乔秀媛被人推下河溺死一案。
怎么会跟仇家牵扯上关系了呢?
还是因为河边那位、想偷偷在清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往河里倒夜香的大婶描述出来的、凶手的画像。
最初,由这副画像、狄映想到了仇智宸。
因为画像中的人,无论是从侧面、还是正面,都和仇智宸有几分相像。
而且,那位大婶在狄映的安排下、偷瞧过仇智宸后,虽然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
只说有点儿像、只说就是身高比凶手似乎矮了一些、身形还比凶手瘦弱了些。
也就是说:凶手是和仇智宸有几分相似、但身形更壮实、身高更高一些的。
狄映就直奔了仇家而来。
仇家所有人却一问三不知。
问起乔秀媛死亡前后的那段时间,他们也都能为彼此做不在场的时间证明。
卯时,大部分人还没有醒,但像仇家这样的小面馆儿,是开门做生意了的。
一家人当时也是忙忙碌碌的。
负责出去采买的、是仇智宸的大哥和大嫂,也就是仇智海和许氏。
菜市场在景逸坊的北面,离着仇家小面馆儿并不太远。穿过一条正街、两条巷道、就到了。
狄映听着他们的各种否认、彼此之间的作证,笑了笑。
这天井不大,狄映坐在天井院儿的正中央,看了看头顶上面、四方的天空中投射下来的阳光,再对着仇家人笑了笑。
笑得仇家人莫名觉得后背直发冷。
就听狄大人出声说道:“大清早的,你们要做早起人的生意,也会起个大早,并且张罗着各自手头上的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习惯了要做的事情、也习惯了身边转来转去的人。
如果本官说:你们当中、有人其实并没有看到对方、是不是也不足为奇?
不要急着解释,继续听本官说。
厍小雨出事当晚,本官就沿着她走过的路线追查过。
除了发现她自己脱掉的两只鞋子、和她的足迹之外,还发现了仇智宸因匆忙、而踩到过一滩不明液体滑倒的痕迹。
同时呢,也发现了,另外一只脚印。
不,不是一只,而是半只。
那半只脚印、也有踩踏过那滩不明液体。
不过不多。
因为踩到的是、仇智宸踩滑出去、残余在地面上的。”
狄映说着,视线在仇家人或迷茫、或若有所思、或是慌乱的一张张脸上滑过。
再看向了院角中的那一口水井。
再继续道:“乔秀媛死的位置附近、有一座木桥。乔秀媛死前是经过了那座木桥、再右拐进入景门坊范围之内的。
在那座木桥上,本官发现了半只脚印。
还是半只,因为木桥日日里有人经过、有人打扫,上面并没有积灰,经过的人就很难留下脚印。
而那半只,则是因为踩中了什么、留下了一小滩墨绿色的液体痕迹。
听迷糊了吧?别急,继续听下去。”
狄映站起身,直直看向了仇智海。
再道:“你曾说过:你的父母异常偏爱你的小弟仇智宸。而仇智宸日日里只知道躲懒、或者是睡大觉、或者是贪玩儿,对铺子里的事不仅不上心、还添乱。
仇智海,你的内心里、其实是很讨厌仇智宸的吧?
何况,这个铺子的生意眼看越做越大、而你们家的人口也越增越多,扩建铺子已经成了必然要做的事情。
扩建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而你……并不想那么光辉灿烂的前景中、有你那个什么事儿也不做、却能唾手可得富贵的弟弟一份儿吧?
说说吧,你是从什么时候就想除掉他来着的?”
话音一落,仇家所有人都听呆了。
他们愣愣地看向了仇智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话。
仇智海也是一脸震惊表情。
他在诧异了两息之后,就立刻摇头否认道:“我没想害死我弟弟,大人您别冤枉草民,草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他可是我的弟弟、亲弟弟啊。
草民怎么可能做得出那么灭绝人性、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而仇智宸却是撇了撇嘴。
仿佛一直对此就有了预感的他,“叭唧”了一下嘴后,就对着仇智海道:“哥,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话……
好像打我五岁时起,你就想弄死我了吧?
我记得、那次我在河边玩耍,突然有双手就伸了出来、将我给狠狠推到了河水里。
我在水里扑腾。
幸好那水不够深,我胡乱扑腾之下、不但没被淹死、还因此学会了游泳。
但是我也没能看清推我的人长的是什么样子。
不过呢,他离开时飘忽的一角袍摆,让我发现……那人可能就是你。
可我根本也不敢相信。
我就在想:你可能只是恰好路过、并没有看到我而已。”
仇智宸说着,脸上有了些嘲讽、也有了些悲伤。
吐出一口浊气后,才继续道:“六岁那年,你鼓励我去爬树。还一直夸我,还一直鼓励我爬得越高、你就会给我买越多的、好吃的东西。
我就傻乎乎地爬啊爬,直到快爬到树顶、直到感觉脚下的树枝太细了,自己都快要摔下去了。
还记得吗?我拼命地喊:我想下来、我要掉下去了。
可你还在用好吃的鼓励我,让我继续爬。
我得是有多蠢啊,竟然只顾着听你的话、受着你的引诱,而忘了自己已经相当危险了啊。
我咬了咬牙,就继续爬。
结果,自然就是摔下来了。
还是照着你摔下去的。
可你躲了。
还好,厍小雨的父亲经过、接住了我。
也幸亏他天天揉面、有膀子力气。
也幸亏我小、爬的位置只是在我看来很高、其实只有三米多点而已。
我没压坏人,我挺高兴的。
也是打那之后起,我就和小雨做了朋友。
哥,我的命够大的吧?
事后我问你为什么要躲,你明明比我大了四岁、你明明可以接住我的,你却躲了。
你说你没有躲。你说你那时正好听到了、似乎是母亲唤我们的声音,脚下就动了。
我信了。呵呵,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