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樘阴沉着脸色,用余光一扫身边人,便知道燕王输的惨烈。
如此华丽隆重的冕服,偏偏衬的晋王神光照日。
他早就告诉贵妃和燕王,今日亲耕籍田,燕王可以称病,不要和晋王一同出现,以免群臣察觉燕王不足之处,单是晋王一人出现,反倒不会引起太多波折。
人就是怕比较。
等到日后储君之争再无悬念,就算晋王是神仙下凡,也无人再敢比较。
贵妃信他,燕王却执意不肯,他担心自己如此重要的时候不出现,会让晋王抢去风头。
现在可好,不仅风头让晋王抢去了,还让晋王踩了一脚。
燕王显然也知道自己输了,所以面色难看,一直沉着脸,没有半分喜悦之情。
今上走在两人之前,没有看到燕王的脸色,张瑞持耒在旁,悄无声息地看了燕王一眼,燕王这才正了正脸色,让自己显出几分和气来。
张瑞收回目光,躬身上前,跪呈耒给今上,岳重泰进鞭,今上左手执耒,右手执鞭,耆老两人扶着漆金雕龙梨,农夫两人牵着水牛,优伶扮为村男村妇,高唱太平歌。
今上三推三返,登另一侧观耕台,观看晋王和燕王行五推五返,张相爷领群臣九推九返。
礼毕后,观礼的百姓先行离去,张旭樘和宋绘月早已经看见彼此,却都隐忍不发,一个往曹门大街去,一个往州桥去,直到要分开时,张旭樘的马车挡住了宋绘月的去路。
然而只是挡住,张旭樘还靠在马车里,一时没有动作。
日子过的太波澜不惊,张家又是隐忍,又是退让,他不便于在这时候兴妖作怪,简直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反倒是见到宋绘月之后,心血猛地沸腾起来,让他想要和宋绘月好好的再较量一场。
可是不敢——他担心宋绘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咬他一口。
但是这微弱的不敢很快就压了下去,他想这回不较量,只和宋绘月说一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挺身撩起帘子,扶着小卫的手下了马车。
后方也传来了马车停住的声音,正是同样归家的李冉和岳怀玉。
这两人原本是要各回各家,是李冉见张旭樘停下,也跟着停下,而岳怀玉则是因为张旭樘的马车拦住了宋绘月的马车,李冉又跟着停在了宋绘月后头,三辆马车停了个乱七八糟,将曹门大街一起给堵住了。
岳怀玉戴上帷帽,扶着丫鬟笛姑的手走上前来,站到李冉身边,和李冉道:“冉哥,前头怎么了,张旭樘怎么不走?”
李冉笑道:“一定是后面这辆马车和二哥在路上争了先后,让二哥给拦住了,咱们在这里看会热闹。”
岳怀玉没有心思看这样的热闹,想着绕道而行,人还没转身,张旭樘就从马车上下来了。
下来之后,他站到第二辆马车跟前,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从那一辆太平车上,下来了宋绘月。
李冉两眼一眯:“女的?二哥这是看上......呸!看二哥那个样子,一定是那个小娘子得罪了他,要和小娘子分辨一二。”
说完,他又仔细看了看前方男女,只觉得这一男一女,虽然都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臭脸,但是两个人的目光却是如胶似漆,足以冒火。
一看就是关系匪浅,再看又觉得是一对欢喜鸳鸯,三看那位雌鸳更是热情奔放,大街上就和雄鸯十分亲昵,伸出双手环抱住对方的脖子。
然而还没抱住,张旭樘就往后急急退了一步,面色有一丝惊慌,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少爷,未曾经历过男女之情。
李冉看了又看,自诩一双慧眼,看透了此女就是三番两次咬伤二哥的那位,又想这小娘子眼熟,一定是在潭州见过,如此一来,就对上了。
“嘿,二哥还说是狗咬的,分明就是......”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岳怀玉,顿时尴尬的说不下去了。八壹中文網
悄悄看了一眼岳怀玉,就见岳怀玉纹丝未动的站在原地,虽然看不清楚脸色,但想必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如今的场景对他来说,堪称是修罗场,他对此无言以对,也不敢对,缩头缩脑的往后退,他一路退回马车旁,想让车夫绕道,飞速的退回家里去。
家里有位老的随时会出殡的祖父,只要祖父在,他就可以回归到祖父的翅膀下,以免夹在张、岳两家之间为难。
可他的马车一时也无法绕道,因为后面还有岳怀玉的马车停着,李冉看了岳怀玉一眼,再看了前方一直在你一下我一下爱抚着对方脸蛋的怨侣一眼,悄悄地叹了口气,躲回了马车里。
看二哥的两个护卫,和小娘子的护卫都那么亲热,六只手一只攥在一起,就知道他们感情极深,岳怀玉只能吃亏了。
而宋绘月和张旭樘,一人红了半边脸,让银霄、小卫、张林三人松开手,各自让一步。
宋绘月拢着披风,一言不发,张旭樘对她道:“你打算和我站到天荒地老?”
宋绘月冷笑一声:“去琴心茶坊。”
张旭樘点头:“可以,走吧。”
茶坊开着门,刘琴见张旭樘和宋绘月联袂而来,连忙悄悄让人去找游松,以防万一,又殷勤的请他们到二楼阁子里坐下。
“这里我不熟,”张旭樘环顾四周,“你替我点个茶。”
宋绘月对刘琴道:“给他一杯鹤顶红配砒霜。”
刘琴手一抖,连忙道:“过年的时候我留了一銙龙团,还未曾撬开,不如就把龙团撬开泡茶?”
宋绘月摇头:“白水。”
白水总比鹤顶红配砒霜好,刘琴退了出去,很快就送来一茶壶白水,人还没到门口,就感觉屋子里剑拔弩张,仿佛马上就要开打,你一刀我一刀的把对方戳死。
外人看的心惊胆战,散发出杀气的两人却坐的安稳。
“元少培,是晋王的人,”张旭樘率先开口,“送一个钱谷师爷进三司,打掉我们张家伸出去的枝丫,想让张家在朝堂上孤立无援,你们是这么打算的,对吧?”
宋绘月往后靠在椅背上,双眼微垂,睫毛扇子似的扑散在外,她从其中射出一点目光:“不是我们,是我,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让元师爷离开三司?恐怕不行,度支只要用了他,就离不开他,那你就是打算等度支将去年的账理了就杀了他?”
“是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