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裴诀叫了一声。
“殿下。”韩清宁将眼泪擦了一下,直起身,深呼吸了一口:“殿下与我什么?”
“孤王这一辈子,有过这么多女人。其实……都知道你们的性子。”裴诀想了想,记忆中的金氏。
那是他的结发妻子。温婉和善的一个女子,就是身子不好。早早去了。
“殿下还是这般。”韩清宁的笑意里,有嘲讽的意味:“总是叫人觉得好像对不住您。”
“清宁,你的心思,我知道。”裴诀声音有点淡:“我也不想劝你什么了。”
韩清宁有那么一下僵住,却又笑着,似乎是带着不解:“劝我什么呢……”
“你要……你要我与你签下休书么?你还年轻……”裴诀看着她的眼睛问。
“殿下这是……不要我了?我……我也曾是你的嫡妻,便是如今不是了,你就……”韩清宁着,眼泪落下来。
可是落泪的瞬间,掩住了眼神中的冷意。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裴诀叹气:“我怯懦一辈子,总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可惜了,大家都不听我的。”
“殿下这是什么话,殿下的,我自然是听的。”韩清宁抹泪。
“我走后,你要是不愿意回韩家,就……就呆着。吃穿上,我不必担心你。我走了,你们两个也不必闹,想来……你们也闹不起来。”裴诀轻轻叹气:“这些年委屈你了。我知道你怨我,也恨我。其实我自己也恨自己。”
“我也知道,这些话来无趣,更无用。韩家……”
太子又看她,见她依旧是垂眸,手却紧了紧。了然一笑:“韩家也是有心的。你也……你也……罢了,我早就留下遗命。无论以后韩氏如何,都不会波及你。这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从来不服。当年你被贬妻为妾,苟且二十余年,我知道你不服。我知道你难受……就算我补偿你吧。”
“殿下的什么话?我何曾需要补偿!”韩清宁有些激烈。
可她也不敢提起韩家。
她自认了解太子,却不知道临终的太子会做什么。
“需要不需要,我都要补偿你。总归,我与你是有几年好日子的。我……很舍不得。”裴诀像是回忆,慢慢道。
“与我有几年好日子的殿下,却还是相与结发妻子金氏合葬。”韩清宁这话的很轻,也很讽刺。
“你不懂,你不懂。金氏在盛京啊,她在盛京啊……”裴诀的话,开始慢下来,轻下来。
“你知道,这二十多年来,我都想回去,一直都想回去,可惜不能活着回去了。既然不能活着回去……那……死后总也该回去的啊。”
韩清宁看着太子迷离的目光,眼中有泪,可是冷光更多一些。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压抑什么,可是半晌,终究是压抑不住。
她低头,像是情人细语一般的道:“对,你就是回不去。你们裴氏都休想在活着的时候回去。你死了,没有护着裴珩,他会死!被宁家人吃肉,喝血,最后死的凄惨!你以为你给他选了宁家那丫头就真是万无一失?你以为那丫头也如宁鸾那么愚蠢么?”
“不,那是一匹狼!豺狼!她比她姑姑狠辣多了!”
裴诀看着她,一句也不反驳,眼中甚至还有释然。
“我被贬妻为妾,二十几年啊!我忍着这份屈辱!可你还要叫我韩氏的女儿继续做妾!你们裴氏的男人就那么高贵么?我们就该这么低贱?”
韩清宁做了一辈子风雅的美人,做了一辈子忍辱负重的侧妃。从未如今恶毒过。
可是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到今日不,就永远没机会了。
她恨,恨极了。凭什么这个男人能释怀的去死,不,她就是会叫他这么释怀的。..
“你以为,我被贬之后还愿意与你做什么恩爱像?不过是无可奈何罢了!你知不知道我看你很恶心?你自己倒是了解自己,软弱无能的废物罢了。你以为你怎么成了这样的?宁鸾那一碗药么?不!还有我!我亲手叫你后半辈子痛不欲生!”
到这,韩清宁抬起头,坐直了身子,依旧轻声细语,像是素日里与太子你喝茶么一样的口吻出最后一句话:“你的对,宁鸾确实是宁家最单纯的一个。可我不是。”
裴诀张嘴,却一个字也没出来。
随即,他染上一丝笑意。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了。
他笑了许久,没什么声音的那种笑。
最后,收住笑,却还带着笑意:“清宁,你真是狠。也罢,我与父皇一样,一辈子自欺欺人。也是,我也算是罪孽深重,怎么能毫无挂碍的去了呢?如今这样,也是报应。”
活该最后的时候,还知道了这么多的……黑暗。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追究罢了。
这一辈子,真失败。
“好了,回去吧,这些话,我都听见了,记住了。你目的达到了。不过我会当做没听到,你做的也对,你已经痛不欲生,我怎么能独善其身?病痛半身,不怪你,也不怪她。就当是赎罪了……”
赎罪吧,当年抛弃了兄弟姐妹的罪。
韩清宁慢慢起身,跪下去,恭敬的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裴诀没在话,看着她慢慢起身。
韩清宁也不再话,起身之后,就转身走了。
裴诀还有心情想,这两个人女人转身的瞬间,都是一样的。不在有情谊了。
他想,混沌一生,其实除了早逝的金氏之外,他没有什么真的感情了。
这么一想,他是该与金氏合葬的。合葬之后,就当后面没有过韩氏,也没有过宁氏吧。
而裴诀不知,后来他终于能回到盛京城与太子妃金氏合葬之后,果然他的生平里,真没有被记载一个韩氏也没记载一个宁氏。
乃至后世,史书都是一样的,没有韩氏,也没有宁氏,似乎太子就只有一个嫡妻是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