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在老头身后鱼贯而入,狂风夹杂着大雪在最后一个进屋的杨树林身后把灰黑色的木门哐当一声给吹着关上了,那声音和劲头让人好生敬畏。
在外屋抖落身上的雪花,燃烧着木段的熊熊炉火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暖意,反而每个人都一个冷颤接着一个冷颤地抖,之前汗出的太多了,衣服湿的不成样子,突然停止走动,都会是这个样子的。
“小伙子你们都过来吧,到这儿来,老头从厨房拎过装着劈好木头柈子的柳条编制的箩筐放到火炉的近前,里面的木柴满满登登都堆成尖了。”
“大爷,您贵姓啊?”司马措刚让少宇把他后背上自己够不到的雪拍打下去,听见了老大爷的招呼立马就蹲到了炉子的跟前,伸出一双冻得发抖的手在炉火上烤着。尽管听杨树林说这个屯叫孟家屯,司马措还是出于礼貌询问起了老头的姓氏,不成想这一问还真问对了,人家不姓孟姓褚呢。
“什么贵姓不贵姓的,老头子我姓褚,你叫我一身褚老头就行。姓褚的老头一边跟司马措聊天一边把木头从箩筐里取出来往炉膛里面填。”
“楚?是沛公之后还是河南郡公之后?”司马措又问。
“哎,小伙子年纪不大见识到不少,老汉我不敢妄言,祖上却是郡公的后人。”原来这褚老汉是二十几年前带着妻子从关外逃难过来的,在孟家屯这一住就到现在。旁人一听他姓褚,好一点的以为他姓楚,那些不识文墨的甚至以为他姓朱呢,于是这村子里的很多人都叫他老猪头,活了几十年,终于遇到了伯乐,老猪头高兴的合不拢嘴。
“老婆子,你快出来,去厨上给几位小哥烧一壶热水来,再把家里的茶叶拿出来!”
“哎,知道啦。”褚大娘今年五十有二,年轻的时候那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脸上还依稀可辨青春时的绝美容颜,就因为这样褚大爷一直把她像宝贝一样藏在家里很少出门,要不是她老头叫她,绝对是要一直待在里面的内屋不出来的。
“大娘,这是我们自己带的馒头,看您老能不能帮着给热一下,我们走了一上午的路都饿坏了,我可以帮您烧火。”少宇把背在身上的装着馒头的布袋子取下来拎在手中,跟在褚大娘的身后往厨房走。
“唉,小伙子,你快进屋歇一会儿吧,把这些交给我就行,我热好了给你们端进去。”褚大娘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让少宇不由地想起了将军夫人在世时的样子,一样的慈祥一样的和蔼。
“那,谢谢大娘了。”少宇对着褚大娘深施一礼,黝黑的脸上绽放出温暖的笑容。
“真是个好孩子。”褚大娘一边称赞少宇一边把布袋子里面的馒头往笼屉上倒,哗啦啦的声音过后,褚大娘愣住了。
一袋子的馒头,纯白面做的,没有掺杂一点的玉米或者高粱,数了数足有三十六个之多。褚大娘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也不是那等贪财的小家子,早些年的她还是未出阁的富家小姐的时候,也是吃过几年的白面大米的。可是自从家道中落她跟着褚大爷辗转千里一路奔命之后,这二十年来再也没有吃过一次像这么白的馒头了。
大铁锅里面放好水,上面放上高粱杆串成的圆形笼屉,逐个把馒头摆放好,最后再盖上两扇木头做成的锅盖,灶坑里的灶火慢慢地旺起来,褚大娘守在灶下听着屋里面自家老汉跟司马措聊得热火朝天的声音发起愁来:客人带着这么好的主食过来,要做点什么菜好呢?
家里这一年吃的都是玉米面,而且还是不敢磨得太细怕浪费的粗粉子。地窖里只要半袋子又小又青的土豆还十几根冻了的大红萝卜,厨房的大缸里还有一缸底的酸菜,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可以做成菜的东西了。
土豆可以炖萝卜,土豆也可以炖酸菜,可是家里已经很久没有油了,没油没肉的酸菜做出来腥的难以下咽,要是招呼跟她家生活水平差不多的人还行,拿出来给吃白面馒头的客人吃她实在是有点拿不出手。
耳听着铁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咕嘟咕嘟泛起泡泡,眼见着蒸腾的热气从木头锅盖的缝隙里争着抢着往出挤,褚大娘愁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心里一阵阵责怪褚大爷,就知道跟人侃大山,也不出来商量一下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哪里发出来的“哐当”声音打断了褚大娘的思绪,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原来是开门的声音,正当她想着这么大风雪的天会是谁呢,就看见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的脸从门的外面伸进来。
“焕儿?焕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呀?老头子,你快点出来,你看看焕儿这是怎么的了呀,儿呀,你不要吓唬娘啊……”推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老两口唯一的儿子今年二十四岁的褚不焕。
褚大爷和褚大娘年轻的时候也生过几个孩子,可是都因为营养跟不上患病死了,只留下这最小的儿子健康的长大。褚大爷年轻的时候有一身打铁的手艺,自己也开过铁匠铺,后来带着褚大娘来到关外身上的银子花的所剩无几根本就没有本钱再开一家打铁的铺子,所以前些年他一直附近各县的铁匠铺给人打散工,后来又把自己这一身的本事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打散工的活零碎,钱也不多,一年到头刚够维持一家三口的生计。待褚不焕也能跟着父亲给人打铁的时候店主又以褚大爷年纪大了手脚不利落为由不再雇佣他,所以到现在家里的生计全都指望着褚不焕。
褚不焕现在是南甘镇铁拐李打铁铺的帮工,一个月有一天休假三十文钱的工钱,南甘镇据孟家屯有六十里路,一天连走着回来的时间都不够更别提在家住了,所以褚不焕通常都是把攒下来的工钱让同村也在镇上打工的邻里捎回来,自己则是两三个月才回一趟家,褚大娘不明白上个月月末才刚回来过的儿子现在怎么又回来了呢,而且还带着一脸的血。
屋里的人听到了褚大娘带着惊慌的喊声,全都从火炉旁站起身,一阵风儿似地跟在褚大爷的身后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