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看他，“我知你会食言，果真，你没做到。”
烈青风上前准备带烈青玉走，却被她阻止，“别过来，都别过来。”
“玉儿...”
“哥哥，我知道你恨他，恨不得把他的尸体喂野狗。但是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他让我死了一次，却又让我活了一回。他有三面，虚伪爱笑，给了南楚朝臣，残暴不仁，给了无辜女子，温柔似水，只给了我。哥哥，我回不去了。今日闽越王给我机会报仇，我感激他，恩情来世再报。”
“玉儿，你别犯傻。”
“昔年我刚刚入府，他疼我宠我，我一概不理。我对他百般冷漠，拿着剪刀不知伤了他多少回，他没生气，亦没有杀我。他左臂上满是伤口，全是我伤的。够了，我闹够了，也累了，渐渐的，心里全是他的影子。”
“烈青玉，你今日若要殉他，对得起父亲母亲对你的教诲么？”
“玉儿对不起烈家...”
她看向身后的矮崖，又看了看碧绿的河水，水中魅兽聚集，腥臭非常。
她抱着龙敬的身子，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玉儿不要！”
烈青风冲过去，想要抓住她宽大的衣裙，奈何动作慢了些没抓住，烈青玉和龙敬的身子坠入河水里。
烈青玉闭上眸子，只感觉河水侵蚀，未感觉魅兽撕咬啃食她的身体。
她冒出水面，见魅兽甚是怕她，退离了她和龙敬的身边，好似凶残好食之人是她一般。
隐隐的心中好像想起了什么，龙敬和她说过，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到她。
包括魅兽。
虞朝余党不知的事，培养最初的魅兽之时，龙敬用烈青玉的指尖血炼就蛊虫放入魅兽体内，从此这只魅兽繁衍的后代身上都带有蛊虫，只要烈青玉靠近魅兽，魅兽便会疼痛难忍，只得后退。
他说他要护她一生一世，他做到了。
她想死，他亦护着她。
龙敬...
龙敬啊.....
你叫我以后没了你，如何活下去。
烈青玉被人救起来，呆呆的抱着龙敬的尸体许久没说话。
她想起以前和龙敬相处的光景。
她身子孱弱，总是生病，龙敬总是每日每夜的照顾她。
夏日里，她身体好转，第一次发现龙敬有杀人的癖好，尤其是女子。她那晚见他无情残暴的屠戮女子，吓得瑟瑟发抖，第二日起来就病了。
龙敬来看她，她吓得惊叫，脸色惨白，高烧不断。
夜里醒来，见龙敬守在她床榻边，她抱着身体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要，你滚开！我不要见你，别杀我。”
“玉儿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别怕我，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看到。”龙敬抱住她瘦弱的身体，柔声安抚。
烈青玉挣扎着推开他，“我不要看见你的脸，不要让我看见。”
龙敬眉头蹙起，脸色担心起来。
他杀人的一幕幕全部涌进她的脑海里，她吓得晕过去。第二日醒来时，见一人戴着面具守在她身边。
她脸色疑惑的起身，“你是谁？”
“是我玉儿。你不想看见我这张脸，我便蒙起来。你不要怕我，别憎恶我。”龙敬将她搂进怀里，动作温柔。
“你怎么，这么傻呢...”
“以后我日日带着面具来，你看不见我的样子，便不怕我，会和我亲近。”龙敬指腹拂过她的细发，言语温和。
烈青玉靠在他身上，眉目拧成一团，心里不明白他为何是这样的人。
龙敬也为自己喜欢杀人的感觉抱着她痛哭过，他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也害怕，到后来变成习惯。
他言，要是我控制不住杀你，你便拿着这把刀杀了我。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想伤你半分。
他对她，是最温柔、最良善之人。对旁人从来绝情。
烈青风拿着披风裹在她身上，摸出柔软的手帕擦拭她微湿的脸颊，“放心，二哥一定活得长久，护你一生。”
烈青玉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我亲手杀了他，杀了我最爱的人。”
“你做得对，他杀人无数，还私自屯兵意图谋反，你了结他的性命，为许多的无辜之人报了仇，我的妹妹做得很好，哥哥为你骄傲。”他轻拍她的背，眸中带着心疼。
烈青玉哭累了，靠在他的怀中睡去，她做了一个梦，很美的梦。他梦见龙敬活了过来，带着她离开，天涯海角，天地为家。
他们有一对儿女，乖巧可爱，甜甜的叫着她和龙敬爹爹娘亲。
可是她忘了，龙敬根本就不能生育。他练就的武功会迷乱神智，损伤身体，根本就生不了孩子。
将士抬走龙敬的身体时，他怀中掉出一个荷包，荷包里洒出提神静心的药材，还有两颗饱满圆润的红豆。
他到死也没来得及打开荷包...
不知她对他的情义，只知她对他的恨意。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若看了，一定会懂。
烈青玉醒来时是在军营里，她发了疯一样的找着龙敬的尸体。龙越告诉她，“在树林里，碑上没有名字。他是父皇的逆子也是叛臣，无名无姓许能给他一世安宁。本王看你大义凛然，特意许给你的一处净土。”
“多谢闽越王。”
“此事最好只有你我知道，父皇的意思即便是尸体也要带回去五马分尸。他若知道，你我都没有活路。”
“闽越王大恩，青玉一定会回报。”她跪在地上重重叩头。
龙越神色依旧淡漠，“兄弟一场，但愿来生他能许你安定无忧。”
烈青玉眼底蕴含泪水，许久没出声。只希望阎罗地狱，能给他少些苦楚。也希望忘川河畔，能有他一缕孤魂，等着她香消玉殒，来寻他。
他是罪恶之人，但愿她的余生能为他偿还一些罪孽。
烈青玉起身，去树林里找着墓碑，在几棵老树下，找到了他的掩埋之处。
墓碑前还燃着蜡烛，只是墓碑上却如闽越王所说，没有半个字。
烈青玉摸着墓碑，好似能看见龙敬俊秀的脸，“半年前你说，要给我婚嫁之礼，娶我为侧妃，你没做到。你夺我清白，毁我一生，却撒手人寰，不负责任。你要是纯良之人，你要是还活着，我一定死活逼你娶我。”
“龙敬你记着，你欠我的实在太多。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还不完。”
“我会常来看你，即便喝了孟婆汤，你也要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