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王宫,冷风吹扫,艾蒙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才现衣袍里面都已被冷汗湿透了。?八一?中?文网??w?w?w?.乍闻真相,他只要想一想等待他们的命运就快要窒息。
“殿下,难道……你早知道?”回到驿馆,由卫队人众维护起一块能放心说话的空间,艾蒙追问的声音满是战栗。
塞提痛快点头,到如今事成定局,他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如实详解,一半是解释,一半更多是劝慰:“努比亚叛乱是扎在我们背后的一根刺,在谈判席上也是赫梯王绝不会让步的条款,正因为没有商谈的余地,才根本不能谈,父王这样做,都是为了埃及的未来。”
听懂了,人们的心情却更加沉重,或许正因塞提也与其同在,即便心乱如麻,一时也没法抱怨什么。艾蒙小心的问:“那……我们该怎么办?现在谈判都成了幌子,这一趟岂非就是做了死间,谁都别想再回家了?”
塞提的心里何尝不乱,却只能劝慰:“父王说得清楚,他让我们来,不是为了来送死。他太了解这个赫梯王了,就知道他不是会用滥杀以泄愤的人。现在事实不也已经证明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艾蒙更着急:“可是从此扣留……你想没想过,或许就是比痛快死掉还糟糕啊。我们这些人还好说,但你呢?你是王子!是法老长子!说一句最僭越难听的话,他若痛快杀了你,那陛下至少还能放开手去报仇,可若变成扣留,那就等于成了人质,是掣肘之患!今后无论陛下想做什么,都要处处受制,别想施展得开呀。”
对,这的确是大问题!王子被攥进手心,法老王也就等于被攥住了软肋,卫队长舍普特闻之变色,急切建议:“殿下,不如干脆放手搏一回,由我们护卫,痛快杀出去吧!”
塞提心头一跳,直接否决:“你说什么疯话?就凭我们这点人?别说是跑出赫梯疆界,连杀出哈图萨斯都是根本不可能的。”
舍普特却说:“那又怎样?局面已经逼到这一步,不管是生是死,总能痛快求个结果,也好过留在这里,变成他们威胁陛下的一张牌,是要从此活受羞辱啊。”
塞提只是摇头,心思一刻不停在飞转,喃喃低语:“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赫梯王……他今天为什么要召见我们?又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我们是谁?现在岂非就是被他捏在手里的一颗棋子,没有他的命令,连这驿馆的大门都走不出去,与世隔绝,是完全没有能力给他捣乱或抗衡什么的,换一个字眼就是无足轻重。那么,无论父王那边生了什么,或者他准备做什么,都根本没理由让我们知道啊,可他偏偏就是这么痛快的全都告诉我,并且还说,会派人捎信,给我们往家里‘报平安’?也就是要让父王也知道我们被扣留的消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艾蒙有些明白了:“难道……这就已经是他走出的第一步?就是为了让我们着急?同时,也让法老陛下开始着急,急中……就难免出错!”
塞提想着想着就眯起眼睛:“对……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他故意和我说得那么明白,岂非就是为了让我开始为父王担心?满心惴惴要拼命猜测他准备做什么,越想越着急,以至于再也坐不住、等不了的……就要干出什么傻事来。若使节生乱,使徒变凶徒,那么破坏谈判的责任也就全在我了,他不但能以此为借口向父王难,同时到了那种境地,再想怎么处置我们也都成了理所应当!还有父王,传信回去,岂非也是为了扰乱他?急中出错,只要一步走错,就可能满盘皆输……”
舍普特听得瞠目:“是这样吗?这个赫梯王,也未免太毒了。”
塞提冷然一笑:“是啊,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成就今日威名。”
虽说是慢了半拍,王宫觐见当时他并没能反应过来,但这番回来后仔细思虑,塞提渐渐开始明白了,一颗心也重新变得安定了些。
舍普特急切追问:“那眼下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塞提声音低沉,喃喃道:“凡事最忌自乱阵脚,先把一切想清楚,也就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的问题是三方:我们、父王还有赫梯王。凯瑟·穆尔希利,无论他准备做什么,都不是我们能够阻止的;而父王又准备怎么应对,目前也不得而知,这两方都是我们根本插不上手,无能为力的,那么,想得再多也不过都是自寻烦恼,即如此,还不如干脆放一放,索性不要再费脑筋,只做我们该做的事。”
艾蒙满心疑虑:“全都不管了?那我们还能干什么?”
塞提痛快一笑:“当然是谈判,我们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艾蒙以为他在开玩笑:“谈判?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所谓出使都成了幌子,还有继续谈的必要吗?”
塞提一脸认真:“谁说是幌子?我们千里迢迢跑一趟,当然要使命必达。”
艾蒙深感疑惑:“直说吧,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塞提看向窗外,凝视房檐垂挂下来的冰柱,不答反问:“你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第一次来到这么寒冷的地方,我却会格外喜欢这冰封大雪天?因为这对我们,或许就是一个非常有利的现实啊。收复纳帕塔,肃清努比亚叛乱,谁都知道,这肯定会惹恼赫梯王,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他究竟会不会再度动兵呢?”
艾蒙看看窗外,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不错,才刚刚完结一场大战,那是赫梯王筹备了多少年的全线开战,那么大的规模,是不可能在短期内重现第二次的。也就是说,他即便真有心再战,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投入巨大了。冰封寒冬,眼下就是一个巨大的障碍,再要来一次隆冬出兵的可能性应该都不会很大。如此一来,就算真的再动兵,最低底线也至少可以拖延几个月,让法老陛下争取到一定时间。”
塞提目光闪动,冷笑接口:“所以,我们才必须要接着谈判。一则,这是使命所在,理所当然,他们没拒绝理由;二则,谈判本身就是一块试金石。所有条款,一条一条去仔细争论,从他们对这些条款的态度,看重什么不看重什么,或者这其中生了哪些微妙的转变,什么事情好像开始变得重要了,而什么又开始变得无所谓了,字里行间,旁敲侧击,对于赫梯王究竟有什么筹谋,我相信,总能探出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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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塞提真的积极行动起来,对谈判开始变得格外热忱,王不肯见,那就寻求与议长会商,元老院交锋,一天一天的争论扯皮不休,居然丝毫不觉得厌烦,甚至好像还成了一件很上瘾的事,乐此不疲。
看到这种反应,凯瑟王哑然失笑,他当然清楚这小子目的何在,却好像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眼里,这些人如今就是名副其实的困兽,即便真探出什么苗头,又能怎样呢?
到如今,埃及小子斗法斗得过瘾,却苦了法提亚。明知是没有意义的浪费口舌,还偏要一天天作陪,以示在谈判诚意的问题上不容指摘,耐着性子泡磨,法提亚无奈头疼之际,终于是忍不了的必须来向王要一句话了。
“陛下,你有什么想法?总不能这样没完没了吧?”
凯瑟王看着一旁书吏起草的文书,眼皮不抬,只觉好笑,随口调侃说:“行,能把你缠磨到头大,也算他的本事了。要说这个小子嘛……脑子清楚,沉得住气,倒的确可算一块好材料了,可惜了……偏偏是拉美西斯的儿子。”
手中文书审阅妥当,他交给法提亚说:“这几份都可以出去了,你若想早点解脱,那就把该办的事情赶快办好吧。”
被拉美西斯僵了一军,凯瑟王当然必须的是要反制难。除了扣留塞提一行,这些日子,格外密集的王令也是在一道一道不停的出去。
他的布局,第一个就在巴比伦。拉美西斯为了肃清努比亚叛乱,不是封锁海贸,将巴比伦的商人都搞得叫苦连天吗?那正好,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他就干脆再帮个忙,将这条商路彻底封断。
要知道,拉美西斯所实行的封锁,完全是为了战事需要而不得已为之的短期布署,一旦努比亚局势搞定,他必然要重新恢复海贸往来,并且,为了获得海外物资的支持,甚至就是非常急切的。凯瑟王则正是抓住这一点釜底抽薪——反正已经封锁了嘛,那就干脆持久的封锁下去吧,掐断商路,永远不要恢复才最好。
为此,他一方面派出使节远赴巴比伦,洽谈重新定位两国的关系,为表诚意,郑重提出无论是在与之毗邻的叙利亚,还是在赫梯境内,都愿为巴比伦大开商贸之门、提供各种行商便利。为此,更明令鲁纳斯、古辛、巴兹这些驻扎在叙利亚各城邦的掌门人,都要奉行这种招引策略,尽最大可能让巴比伦的商旅都纷纷改道转向这边。
而除了公开的接洽,王更命鲁邦尼直接转道哈尔帕,就与赛里斯一同会商操盘,要在巴比伦民间开始最大范围散播谣言。就说现在新继位的埃及法老拉美西斯,是个非常痛恨商人的家伙,在他眼中,外来者全都会被视为奸细密探,所以才会掐断海贸商路。而现在他又变换了更恶毒的花招。听说埃及派人来通告封锁解除,知道吗,那就是有去无回的陷阱!他是要把所有运去的货物全部截扣,留货而杀人,根本不会让任何一个行脚商从埃及带走一分财富……
这种流言的杀伤力可想而知。之前封锁海贸是确凿无疑的,那么轮到现下,这种说法谁又敢不信?从巴士拉尼亚起始的远海贸易,本就是投入高昂,再有这般耸听的危言,试问还有谁敢轻易尝试?毕竟,商人行商是为了赚钱,谁都没有兴趣拿命去一试真假呀。如此一来,这条商路就真的断了,是拉美西斯努力再想重开海贸,一时间都难有商旅再敢冒险赴埃及。
掐断了巴比伦,凯瑟王布局的第二方就在基提岛(注:今天的塞浦路斯,是毗邻地中海东岸的最大岛屿,扼守亚、非、欧三大洲海上交通要冲,面积9251平方公里)。
长久以来,基提人都是与埃及关系不错的盟友,他们要倚仗来自埃及的粮食,埃及人则非常需要基提的青铜矿资源。同时,基提岛所处的地理位置,也使之成为希腊诸岛、迦南城邦与埃及之间商贸往来的重要海上中转站——塞提恐怕没想到,在他以谈判试探端倪的时候,凯瑟王又何尝不是彼此彼此?他也同样是从塞提嘴里嗅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而两方悬殊的地位和能力则决定,这些信息到了凯瑟王手里,他是完全能加以充分利用,使之挥出最大价值的。
谈判扯皮中,塞提所代表的埃及一方的意图,就是希望将日后的商贸往来,都集中在基提岛作为中转,以此作为一种自我保护,不再让希腊人或者已被赫梯攥进手心的迦南商人,有机会直接靠近埃及海岸。
凯瑟王出手的方式,同样是顺水推舟:行,一如所愿,不靠近就不靠近。派出使节远赴基提岛,就干脆和基提王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同时呢,当然少不了的还有武力配合。
以为时值隆冬就能困住他的手脚?这是多么天真的想法。哈图萨斯虽是大雪封路,但在温润的大绿海边,西里西亚可没有这种烦恼啊。由王下令,裘德的水军再度全线出击,就以武力敲门的方式配合使节一同‘拜访’基提王。
当然了,这种武力敲门,更大程度是一种威慑,毕竟他们对基提岛的情况,并没有做过多少详细了解,贸然登6杀进去是很有风险的。所以,围海堵门,给人造成足够的压力才是最合适的选择,无非先兵后礼,恩威并施,让人乖乖听话就好。
与此同时,由沙迦利坐镇的海上力量,肩负的另一项重要使命,则是封锁埃及北方海岸。一如王对巴比伦的作为,要把原本拉美西斯布局的短期封锁,都由他变成一种长远的封锁。只要看到埃及船,无论官船民船绝不放过。想出海行商?做梦!想出海打鱼,那也是有去无回!不仅如此,海上战船更要对埃及海岸时时进行袭扰,大战没有、小战不断,总而言之,就是让其不得安宁。
为此,凯瑟王同时有令给予驻扎在迦南的图里一部,就让迦南一线各处港口的镇守战船,都与沙迦利的水军配合巡海,轮番出击,务必要把大绿海岸的控海权牢牢掌控在手中,让埃及人永远绷紧了神经,捞不到一天海岸安宁。
再然后,王布局的第三方,则是联络迈锡尼、米诺斯,要让这些世代以来非常依赖航海贸易的希腊人,都能按照他的意图,改变传统的行商路线,至少在几年内放弃埃及,不再将之作为重要的目的地。
就现状而言,要说服希腊人其实非常简单,一直以来他们与埃及之间的贸易,重点无非是在埃及的粮食出产丰厚,是要从这片尼罗河的土地买粮。可是经此一战,埃及元气大伤,眼下就算新收获了粮食,他们自己还不够用来弥补损失呢,又怎可能继续向外贩运?所以说,至少在一两年内,与其寄望埃及的粮食,还不如将目光转向别处。
封锁海路,继而是6路。凯瑟王布局的第四方,是由洛肯特里坐镇,在迦南各城邦,同样是以商制商。以疏导利诱+严令威逼,软硬并举,去改变那里传统的商路格局,各种物资贸易往来,同样的都是以绕开埃及为目的,将之变成一颗弃子,纷纷转向别处。
与此同时,镇守前沿的美吉多要塞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由王下达一连串的调兵令,将留在西亚镇守的兵力,能够调动的部分统统汇集到美吉多,由苏泰统领出动,面向埃及的阿克伦什防线再度拉开对峙阵容。并且更要想方设法从侧面进行持续袭扰:绕行荒原,游击作乱,目标就是埃及人在西奈半岛的青铜矿区。
几方出手,多管齐下,凯瑟王就是要最大限度的改变一切与埃及相关的商贸往来格局,为其量身打造严密的封锁圈,要把拉美西斯牢牢困在尼罗河,向外哪里都伸不出手。而这样做的理由,就是他很清楚,即便是有尼罗河厚赐,任凭埃及粮食出产再丰厚,但它同样有缺陷。埃及的几大致命短版:一是马匹、二是木材、三是青铜!
埃及本身是没有马的,日常劳作使用的大牲口只有驴和牛,埃及境内所有的马匹都是来自西亚和阿拉伯地区的贩运及繁衍;还有木材,尼罗河两岸,除了平原就是沙漠,连一座山包都难找,世代以来埃及人建造大船和各样家具的木材,都是来自拜布勒斯和乌加利特的出产(今天的黎巴嫩地区,黎巴嫩的木材外贸,史上有名);再说青铜,埃及本身虽有不少铜矿,但多是铜镍混合矿,提炼出来也是红铜,用来制作工具尚可,但制造武器则硬度不够。其国内最大的青铜矿来源就在西奈半岛,但仅凭西奈的出产却远远不能满足所需,所以才会非常需要基提岛的青铜矿贸易。
也就是说,这三大短版都离不开海外贸易的支持,而除此之外,当然还有许多东西,比如说香料,比如说白银——埃及银矿奇缺,所以在埃及贵族的眼里,白银是比黄金更贵重难得。只不过那些东西一时短缺,还没有那么致命罢了。
赫梯王一连串的反制难,让埃及沿线的局势再度变得紧张起来。自古以来,往往大战之后,局部地区的冲突小战依旧不断,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到今天,再想起拉美西斯送给他的‘大礼’,凯瑟王的心中已经只剩下冷笑,哼,以为肃清努比亚叛乱,夺回了金矿就能占到什么便宜么?金子这东西,冷冰冰硬邦邦,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封锁商贸,换不来必需的物资,手中即便拿着再多金子却又还有什么用?
封界困锁的威力,其实不用时间太长,只要有个一两年,埃及就肯定是要熬不住的。而最终的战果,便是要由此而生!
谁都知道,放眼埃及,恐怕凯瑟王最容不下的人就是拉美西斯。造成这般严酷困局,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和拉美西斯有着直接关系。那么,如果倒掉了他,随便再换谁来做王,日子都应该会比现在好过很多吧……他要的就是这个:在埃及的权贵朝堂,当这种认知随着时间酵,渐渐变成不容阻挡的行动时,拉美西斯的末日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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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王的精心布局,人们当然都不会有异议,现在法提亚头疼的只有一个:“这个塞提,陛下又准备怎么了事?总不会真要从此以后,都替拉美西斯养着这个儿子了吧?”
凯瑟王闻言失笑,也不解释,只告诉他:“这个钓饵如果用好了,应该会有相当值得期待的收获,姑且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