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立刻收回视线，低眉敛目装作若无其事。
苏城讪讪地看了昌郡王一眼，端起茶盏抿了起来。
昌郡王却依然没有移开视线，直到太后也朝沈晴和苏城看了过来，沈晴顿觉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好在太后很快收回了视线，可她看了昌郡王一眼，却开口道：“沈太医今日辛苦了，也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沈晴......
她能拒绝吗？
当然不能！
能被太后留下用膳，在旁人看来可是无上的荣宠，太后她老人家根本没想过有人会拒绝，所以压根就没有询问的意思。
一个时辰后，太后抬了抬手说了声：“传膳吧！”
方嬷嬷立刻走出去传口谕，沈晴震惊地发现，殿内许多安静的跟木桩子一样的宫女太监瞬间都动了起来，有些沈晴压根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见沈晴眼睛瞪的老大，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苏城不放心，趁着太后跟昌郡王聊的起劲儿，小声给沈晴普及太后用膳的规矩。
太后用膳是在体和殿东两间内，外间由南向北摆两个圆桌，中间有一个膳桌，太后坐东向西，往来上菜的人，走体和殿的南门，这样上菜的人和揭银碗盖子都能清楚地看到。
另有四个体面的太监，垂手站在太后的身旁或身后，还有一个老太监侍立一旁，专给太后布菜。
寿膳房里大约有二三百人，一百多个，炉灶排成号，一个炉灶三个人，一个掌勺，一个配菜，一个打杂，规矩非常严苛。
‘传膳’一声令下，由掌勺的按照上菜的次序，听总提调的指挥安排，做成一个一个的菜，顺序呈递上去。
这期间内务府的人，寿膳房的总管、提调，眼睛盯着每一个菜盛进碗里或碟里。碗和碟都是银制的，据说如果菜里有毒，银就能变成黑色。然后交给太监，用黄云缎包好，挨次递上。
黄云缎包袱不到餐桌前是不许打开的，这就是用膳以前的大概情况。
等到菜摆齐了时，侍膳的太监喊一声‘膳齐’，太后方才动身入座。
还没吃上饭，沈晴已经听的傻了眼，心里只想骂一句，这到底是吃饭还是唱大戏啊？
等到了饭桌坐下，看着满满一长桌的菜，什么三鲜鸭子、五绺鸡丝、樱桃肉山药、羊肉片川小萝卜、鸭丁溜葛仙米、糟鹅掌鸭信、豆腐皮包子、松瓤鹅油卷、鸡髓笋......
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但看着就很好吃的菜，沈晴顿时顾不上抱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谁说御厨做菜不好吃，宫里的人都特别可怜，连口热饭热菜都吃不上的，那什么汤上面分明还冒着热气呢。
果然不管在多么贫穷落后的时代，贵族生活的奢华都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见太后坐下，沈晴迫不及待跟着坐下，刚想拿起筷子，旁边的侍膳太监便弯下了腰。
沈晴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看着侍膳太监，侍膳太监困惑地看着沈晴，这位主子到底想吃那道菜啊，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他脸上有菜吗？
苏城忍不住想笑，他轻声开口对身侧的侍膳太监道：“烦劳帮我取个豆腐皮包子。”
侍膳太监忙取了过来，放到苏城布碟里。
沈晴看了看苏城，又看向太后，这才发现，太后眼睛瞟哪个菜一眼，侍膳的老太监就把这个菜往太后身边挪，用羹匙给太后舀进布碟里。
若是太后尝了后说一句“这个菜还不错”，就再用匙舀一次，但最多也就两匙，跟着侍膳的老太监就会把这个菜往下撤，不能再舀第三匙。
沈晴已经不知该作何表情了，只能自嘲，自己果真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
面对满桌美食却不能放开肚子尽情吃，沈晴郁闷了，眼睁睁看着鸡髓笋也要被撤下去了，她不由心疼的直抽抽。
鸡髓笋是将乌鸡腿，用刀剔除腿肉，用刀背将鸡腿骨敲散，用竹签取出骨髓，放至汤锅中加入黄酒、姜汁、糖滚透，去掉腥味，再换清汤煨透，用刀将骨髓切成大小均匀的条状。
然后在竹笋的笋心内逐个抹平鸡茸，在笋尖上将鸡骨髓点缀上，在笋底部点缀上香菜叶。
这道菜咸、鲜、脆、嫩且爽口，颜色黄白十分雅致清透。
沈晴以前在苏府吃过一次，但味道可远不如这次的鲜，是那种恨不得把自己舌头也咽下去的鲜，可她才吃了一口就要被撤下去了！
正在这时，昌郡王突然开口道：“祖母，今儿的鸡髓笋做的不错。”
太后愣了下，笑道：“昌儿爱吃，快端过去。”
侍膳太监忙将鸡髓笋端到了昌郡王跟前，昌郡王笑着道：“我一个人有些不好意思，不若阿蓉和阿诚也一起再尝尝！”
沈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苏城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太后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眉，昌郡王笑的眼眉弯弯。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但总体还算平静，用过膳，太后又拉着昌郡王说了通家常，这才放他出宫，沈晴也忙跟着告退。
“祖母，孙儿先告辞了，您保重身体，待过几日弘福寺的荷花开了，孙儿采些过来与祖母共赏。”昌郡王笑着对太后道。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一脸感叹：“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荷花，路上慢些，天看着热了，夜里还有些凉，叮嘱下面的人要当心一些。”
昌郡王乖乖点头道：“是，孙儿记下了。”
沈晴在一旁看的心中感叹，昌郡王真不愧是皇家出来的人，伪装功夫一流，哄人技术绝佳，乍一眼看着真是个大好人。
可出宫路上，沈晴就不这么想了，她瞪着昌郡王，觉得这个大团子很可能是黑芝麻馅的，因为他大概又在给她设圈套，“你刚说曼陀罗？”
“是啊，这个药有什么不对吗？”昌郡王一脸无辜，似乎十分不解沈晴的反应。
沈晴拧着眉头，试图从昌郡王的表情分析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不知道。
曼陀罗的确可以用来治病，它的叶、花、籽均可入药，花能去风湿，止喘定痛，可治惊痫和寒哮，花瓣的镇痛作用尤佳，可治神经痛，叶和籽可用于镇咳镇痛。
但是曼陀罗有大毒，而且是全株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