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长笑道:“扩修族学的银钱,还是当年长郡主离京之前出的,这些年来,族人们一直很感激长郡主。”
花的钱都用到了实处,虞幼窈也高兴:“族学的扩大与兴盛,也代表一个宗族的兴盛,这是好事。”
殷怀玺自登基之后,大量启用虞氏族人,并非因她之故,而是虞氏族务实、实干,与他颁发的新政谋合。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只有真正务实、实干者,才会得到重用,这对虞氏族来说,是光复祖业的机遇。 她这一番话,并非随口张来。 虞幼窈似有感慨:“不久之后,虞氏宗祠里会新增一座丰碑。”
宗长心中一阵激动。 虞宗慎发动‘弃京保北’,得罪了不少人当时京里的权贵,一些权贵便是被抄了家,在新皇登基后,仍然掌握了庞大的资源人脉,在京里仍然屹立不倒,他们不遗余力地宣扬着虞宗慎的‘罪行’,对他栽脏、抹黑、泼脏水,导致虞宗慎名声大损。 对此,虞氏族没法辩解,更没法理论。 加之新皇登基后,新皇大量启用虞氏族人,惹来了不少人的眼红,虞氏族的名声,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若新皇像当初忠烈公一样,肯为虞宗慎正名,泼到虞宗慎身上的脏水,也将不复存在了。 虞宗慎也将成为第二个忠烈公一般的存在。 虞氏族名声更甚从前,新皇如此恩重虞氏族,对虞氏族寄予厚望,也在提醒虞氏族不忘初心,不负祖德。 在虞幼窈的要求下,宗长太太又带虞幼窈去了家庵。 族里的庵堂,除了供奉佛祖,祈善祷福外,也是为了惩罚族里一些犯错,却又罪不致死的女眷,让她们在庵堂里侍奉菩萨,反省自身过错。 因此,庵堂修得也不大,也就一个简陋小院,里头几间厢房,只比虞府的静心居大些。 虞幼窈眼儿有些发酸。 宗长太太偏头,见她眼睛微红,也是感慨不已,二姐儿模样长得好,性子也不似姚氏争强,是难得娇俏活泼,跟着叶女先生学了一些德学,浑身上下打哪儿也挑不出错来,族里对她十分看好,也寄予厚望。 哪成想,京里的老二丁忧在家后,家里没得男人震着,姚氏身在浮华京兆,叫京里头各样乱七八糟的消息,给迷了心眼,为了给女儿,挣个‘好命’的名声,竟是一不小心就入了宁皇后的圈套。 这大好的姐儿也毁了。 虞幼窈缓缓推门进了庵里,不大不小的院子里,种了几棵耐寒的桂花树,屋里的正堂,摆着佛龛,供着三世佛,从左到右依次是燃灯佛、释迦摩尼佛、弥勒佛。 青烟缭绕着。 虞幼窈上前燃香,拜了三拜后,将插香入炉。 这时,偏堂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虞幼窈心中一急,连忙掀帘进了偏堂,就见虞兼葭穿了灰色的棉衣,拿了一方白帕,不停地咳嗽。 听到有人进来了,虞兼葭忍了忍喉咙里的咳意,抬头朝门口瞧去。 四目相对—— 虞兼葭眼眶几乎张裂,黑沉沉的瞳仁,不停地收缩。 虞幼窈这才恍然想到,祖母去世之后,虞兼葭就被送进族里的庵堂里,至今也有四五年了,方才她一听到咳声,还以为是虞霜白身子不适,这才匆忙进屋。 虞兼葭是因为‘不孝’、‘逆家’、‘祸族’,才入了庵堂,一样比一样严重,便是京里的虞宗正花了不少银钱,在族中上下打点活动,族里仍然不肯饶了她,将她禁足在庵堂里,终身不允踏出半步。 许多年没见,虞兼葭几乎瘦成了皮包骨,两颊凹陷,颧骨凸高,衬得眼窝下陷,原就比较大的杏仁眼儿,黑沉沉,透着湿滑,显得有些阴沉刻薄,再没了从前娇美柔弱的样子。 若不是与杨淑婉去世之前的模样有些相似,虞幼窈几乎认不出是她。 “虞、幼、窈,”虞兼葭强忍着咳意,声音像沙子磨过了一般,湿滑的眼睛盯着虞幼窈,仿佛要噬人一般:“是你!”
短短的五个字,她说得无比艰涩、困难,喉咙里像扯了风箱一般,发出“嗬嗬嗬”的声响。 虞幼窈穿了长郡主的常服,头戴翚凤冠,真红大袖翟衣,加真紫绣龙凤纹霞帔,通身的气派,远比当初她还在虞府时,穿戴过的县主命服更威仪华贵。 不,二者完全没有可比性。 这一身的凤冠霞帔,刺痛了她的双眼,令她眼眶顿时红了,眼底缠绕着红血丝,竟与虞宗正有些相似。 可她知道,再过不久,虞幼窈头上的翚凤冠,就要换成龙凤冠,身上的真紫霞帔,也会换成金龙绣凤的凤袍。 皇后是不需要佩戴霞帔。 呵,虞幼窈不过比她命好罢了,谁能想到了,一个借住在家中,寄人篱下的残废,竟然是从前的殷世子?! 虞幼窈表情淡漠:“抱歉,方才走错了房间,扰了三妹妹清修。”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打算与虞兼葭多作纠缠。 “虞幼窈。”
虞兼葭大叫一声,就要追上来。 春晓往前一挡,将她踹倒在地上。 宗长太太原有些不忍,眼见虞兼葭尖叫着跌倒在地,宽大的袖里摔出一支金簪。 顿时,骇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捡起地上的金簪,大骂:“丧病的东西,你大姐从前可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满心虚荣名利,处处与她掐尖、攀比,生了嫉恨,妒怨,搅家祸族,这才厌弃于祖母、族内,将你送到了庵堂反省,没成想,这么多年你吃斋念佛,侍奉佛祖,都进了狗肚子里去了,竟要对长姐下如此毒手,畜生,畜生……” 这几年,族里可没亏待虞兼葭。 虞宗正远在京中,也时常照拂女儿,送些金贵的药材吃食,远在襄平的虞善思,逢年过节总会稍一些银钱、补品过来。 族里也没贪这钱物,也常有照拂,庵堂里虽然清苦了些,可不论是吃穿用度上,都很精心,但凡小病小痛,也都请了大夫。 不然就虞兼葭这又作又病的身子,哪儿还能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