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虞兼葭却半点也不顾念。 虞幼窈如今贵为长郡主,也是正儿八经的‘准皇后’,倘若她在族里出了事,虞氏阖族都要跟着一起遭罪。 她做下这等事前没想过这些吗? 不过是自私惯了,只想着自己痛快了,从来不曾想生养了她的亲人,也不曾想过教养于她的族人。 简直就跟一条毒蛇一般。 虞兼葭爬在地上,“噗”地喷了一口血,紧跟着,就疯魔了一般,“哈哈哈”地狂笑起来,嘶声力竭地大叫: “没有对不起我?我沦落到这步田地,难道不是拜她所赐?哈哈哈,你们都被她骗了,虞幼窈打小就会装风卖傻,讨好老夫人,她故意装得顽劣蠢笨,也好叫我母亲,放松了警惕,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时常会想,一个顽劣蠢笨的人,怎么突然就变得聪明伶俐,不管学什么都快? 旁人都觉得,这是许姑姑教养有功。 可许姑姑是人,不是神。 不能化朽木为神奇。 虞幼窈的顽劣蠢笨不过是装得,是身边多了一个打宫里出来,手段又厉害的姑姑,有了底气,这才敢露风。 可恨! 母亲输了性命,也没猜透为什么会输。 虞幼窈回过身来:“道家有两句话,我很喜欢,无为而无不为,不争而无不争。”
“一个人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常怀无为的心态,不生妄念,不动妄欲,心清净,自常明,是无为,是坦然面对人生的胸襟,当一个人常怀无为之心,在胸襟上,便也远胜他人了,故无为而无不为。”
一个人的胸襟,决定他能站得多高。 “不争是为人处事的态度,不与人争长短,不与人争强弱,更不与人争胜负,是不争,常磨品性,修养才德,久而久之,在才德品性上,就要远胜他人,将他人远远抛在身后,故不争而无不争。”
一个人的才德品性,决定他能走得有多远。 一个人胸襟再广,站得再高,没有好的才德品性,也走不了多远。 宗长太太惊讶不已,将虞幼窈的话,仔细一琢磨。 虞兼葭就是心里想得太多,生了怨妒,嫉恨,输了胸襟,也是争得太多,反而少花时间培养自己的才德,因而失了德行,这才落了下乘。 虞兼葭怒红了眼睛,极痛恨她这种倨高临下,教训的口吻:“少在这里道貌岸然,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
虞幼窈淡声道:“我早就走在你前面,你却还留在原地。”
屋里又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 宗长太太攥紧了金簪,犹怒未平,打算一会儿将这事报给族公,看看该怎么处置,虞兼葭这样自私狠毒的性子,实在叫人如鲠在喉。 便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推开,身上披了一顶花青斗篷的虞霜白走进了屋里。 姐妹相见—— 虞霜白仿若触电了一般,身子僵在原地,止不住地轻颤。 一时裹足不前,竟也不敢上前来。 “二妹妹。”
虞幼窈轻唤了一声,虞霜白瘦了许多,娇俏的脸儿像蒙了一层阴霾,显得黯然又憔悴,没有从前的活泼与天真。 轻轻一句呼喊,一如从前一般,温软又柔和,仿佛不管她犯了什么错,也不会恼了脸教训她,只会耐心地跟她说一些,浅而易见的道理,使是听不进去,好也不急于一时,总会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上,教会她为人处事的道理。 母亲,平常都是宠着她的,可母亲是个争强的性子,府里府外的事儿,都要大把来抓,平常反而没得太多时间教导她,她打小就和大姐姐一起,大姐姐自己在大房过得不好,可待她却十分照顾。 她打小就和大姐姐亲。 虞霜白眼眶一红,顿时泪如雨下,猛地跑到大姐姐跟前,扑进了大姐姐怀里,委屈又悲伤地哭喊:“大姐姐,大姐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大姐姐……” 虞幼窈眼里涩然,忍不住落泪,一边拍着她后背,一边哑着声音安抚:“不要怕,我回来了,大姐姐回来了……” 虞霜白想到大姐姐走后,她每天都有学不完的规矩,与母亲日复一日的争执,更是在莫名奇妙的情形下,变成了‘天命凤女’,她很清楚,若真有所谓的‘天命凤女’,并且在虞府里,那个人只有可能是大姐姐。 母亲口口声声说着大姐姐不好的话,却又恬不知耻,借了宝宁寺的大师,对大姐姐的另相眼看,打着外人不知详情,就张冠李戴,强行给她折腾了一个‘天命凤女’。 慧能大师远离京中,祖母见慧能大师的详情,宝宁寺众僧也不甚清楚,宝宁寺的和尚,只是说了几句他们知道的实话,却叫宁皇后大肆利用。 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不理俗事,京里闹得再大,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所谓的‘天命凤女’竟没惹任何人怀疑。 可她一点也不稀罕。 四皇子瞧她的目光,仿佛在称斤论两。 她反抗过、吵闹过、也绝食过,可母亲从来不在乎她的感受,一心认为,这是为了她好,想要在名声和婚事上压大姐姐一头,一门心思做着将来四皇子荣登大宝,她母仪天下,大姐姐对她称首帖耳的一幕。 宫里教规矩的嬷嬷也进了府。 她每天都被各样规矩折磨着,与母亲的母女情份,也在母亲一次又一次,不顾她的感受,一次又一次的算计、争执、吵闹之中磨灭殆尽。 姐妹俩抱头痛哭。 宗长太太已经退出了庵堂。 姐妹俩哭了一阵,情绪也平复了许多,一起回了厢房,房间虽然不大,但一应用具还算齐全,穿用也还精巧。 虞幼窈放心了一些。 春晓麻利地打了一盆温水过来。 虞幼窈拎了帕子,帮虞霜白净脸,取了屋里的香露、香膏帮她涂了一道。 虞霜白还像小时候一样乖乖地坐着。 “香膏子都快用完了,我改天命人再给你送一些,”虞幼窈怜惜地,将她颊边的乱发,拂到了耳后:“我三表哥从海外,带了一种胭脂虫的染料,做得口脂鲜亮好看,也一并拿两盒给你,”她轻笑着,握住虞霜白有些发凉的手:“女孩儿家,就该打扮得鲜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