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经历一场生死后,内心的感情会变得尤为脆弱。
因此,会格外珍惜身边的人。
但曹姝妤再见到父亲曹兴腾,不仅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还甚是惶恐。
她眼眸当中所透露出的强烈的不安,让卫芫荽更是坚定他们之间,父女情是有问题的这个推断。
在见到曹兴腾身后跟着的人后,曹姝妤颔首,咳嗽了两声。
抬头开口时,眼里的胆怯已然不见。
随之替代它的,是缓缓升起的雾气,“姝妤不孝,害父亲担忧了。”
曹兴腾老泪纵横地拍着曹姝妤的手,哽咽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晚些时候,南山堂的人会将药材给大小姐送至丞相府,大小姐按照所写剂量服用七日便可痊愈。”杜阳秋将手中的纸条递了过去。
上面并非方子,而是关于如何用药的一个备注。
曹兴腾还来不及开口道谢,就被宴奈之抢了先,“杜大夫的方子,可否留一个?若是大小姐出什么问题,方子可是证据。”
不料,杜阳秋直接拒绝,“我的方子从不给任何人看。”
末了,不等宴奈之开口,继续说道,“太子若是信不过,大可服用别人的方子。”
杜阳秋漫不经心的语气,令宴奈之极为恼怒,“杜大夫的口吻这般猖狂,是在威胁本太子吗?”
“太子既然不信任我,又何苦花那么大的代价找我来?”杜阳秋低头,开始整理自己的医药箱。
言下之意——你那不是有病吗?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令曹兴腾内心甚是慌张。
太子惹不得,至少明面上那是女婿。
杜阳秋更是惹不得,曹姝妤的命可掌握在他手中。
“丞相府既然将杜大夫请来,自是相信杜大夫的技术。太子之所以那么一说,也是出于谨慎。毕竟这最近给小女诊治的大夫可不少,也都是留了方子的,就怕万一。”曹兴腾立马站到杜阳秋身边,神色当中带着些许讨好的说道。
将整理好的医药箱,随意往肩上一挎的杜阳秋点头,“既然丞相府相信,那就少让外人掺和。曹丞相也不必送我,照看好大小姐要紧。”
外人二字,令宴奈之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却也只能对着杜阳秋离去的背影,在心里继续怒骂。
曹姝妤已醒,除了曹兴腾的虚情假意外,其余人等的注意力竟然完全不在这上面。
这令卫芫荽觉得实在是好笑,“请太子恕我多言,曹大小姐已醒,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杜大夫的医术?”
太医院的人都来了一遍也没任何起色的病情,杜阳秋才出现一次,就搞定了大半。
宴奈之不仅不感到欣喜,反倒还找杜阳秋的茬儿。
居心何在?
让人甚是生疑……
卫芫荽的语气还算平和,却因为无法反驳,将宴奈之堵得哑口无言,甚是尴尬。
“王妃多虑了,太子可能只是担心那坨鸟屎要如何吞下去而已。”宴深伸出手,将卫芫荽搂在臂膀里,轻声说道。
如此重要的关头,宴深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摆明了就是故意的,目的自然是想看他出糗。
这般奇耻大辱的事情,宴奈之怎么可能承认,“本太子何时说过,要吞鸟屎?”
“这男人说话要算话,不然……容易萎靡。”卫芫荽颔首,瞟了一眼宴奈之的第三条腿,人畜无害地笑着说道。
宴奈之何时被女子如此侮辱过,随即怒斥道:“放肆!”
“太子不要如此生气,我夫人一向不说假话,太子还是小心的好。既然大小姐已经醒了,我们也可放心回府了。改日再来探望。”
不等宴奈之将卫芫荽轻浮是他管教不当的锅,丢到自己身上。宴深已牵着卫芫荽的手,朝着曹兴腾点头示意后,大步离去。
徒留站在曹姝妤寝卧当中的宴奈之,内心千万匹草泥马在疾驰而过。
若换在平日里,看着这样的场景,曹姝妤早就开口言语了。
但今日却是一言不发,眸光当中的漠然,完全就是在看戏。
直到宴深和卫芫荽消失于视线当中。
“太子无需和卫芫荽那样粗俗的女子滞气,这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曹姝妤深吸一口气后,柔声细语地说道。
若不是曹姝妤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宴奈之已然忘却,这房间里还有这样一个人,一个要成为他太子妃的女子。
走到床榻边的宴奈之,嗓音平和得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你可好些了?”
“承蒙太子关心,姝妤好多了。”曹姝妤虚弱地回应道,脸上强扯出来的笑容,令她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那你好生歇着,早些好起来,等太子府迎娶你过门。”宴奈之伸出手,将滑落的丝衾往上拉了拉,轻轻搭在曹姝妤身上。
一旁的曹兴腾看着这样温柔的宴奈之,内心满是不齿。
若不是为了将曹姝妤这枚棋子死死地捏在手里,作为威胁丞相府的软肋,宴奈之又怎么可能如此待曹姝妤。
“好。姝妤等太子来。”曹姝妤含情脉脉地回答道。
只是这份含情脉脉,她知,曹兴腾也知,不过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刻意罢了。
……
“曹姝妤当真是曹兴腾的女儿吗?”回府的马车上,坐在宴深对面的卫芫荽,认真地问道。
“从曹姝妤出生到现在,丞相府在她身上倾注的心血和银两,整个绥安都看在眼里。若不是亲生的,那就是曹兴腾有病。”宴深冷冷地回答着卫芫荽。
在宴深看来,但凡有半个脑子,也不至于问出这么傻逼的问题。
但其实这件事情,宴深不是没有怀疑过。
因为曹弘懿和曹姝妤是没有感情的,没有感情的原因是打小曹兴腾就不让两人有过多接触。
毕竟没有父母不希望子女间相处融洽,待他们离去后,兄弟姐妹就是自己在这世间最为亲密之人。
打消宴深怀疑的,是曹兴腾竟真拿绥安舆图去换了大南郡国那四味药材。
若非亲生,曹兴腾那般势力的人,又怎么可能甘愿去冒这么大一个险?
卫芫荽并未反驳宴深,她相信自己的推断和直觉,笑了笑,“此事,我们走着瞧好了。”
“听王妃这话,可是有什么证据?”宴深不屑的口吻,并非真心想要知道这个答案,完完全全就是在挑衅。
“当然,但……暂且不打算告诉王爷。”卫芫荽挑了挑眉,而后掀开刚停下的马车门帘,跳了下去。
人的好奇心一旦被激起,若是得不到满足,就会心痒难耐。
因此,宴深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就已迈开朝着芫荽阁而去的脚步。
卫芫荽自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但她装作没有听到不说。甚至为了不回答宴深,就要一直吊着宴深的好奇心,径直走向茅厕。
这让宴深不得不望而却步,却又不甘心。
最终选择站在茅厕外的不远处,等着卫芫荽出来。
只是等了足足一刻钟,也不见人出来。
“王妃这是掉入茅坑了?”宴深讥笑道。
无人回应。
“只要王妃肯开口求本王,本王也不是不可以拉你一把。”说话间,宴深朝着茅厕,缓缓走去。
依然无人回应。
下一秒,宴深就已冲了进去。
厕所里并无卫芫荽的身影,只有那热气腾腾的,不忍直视的东西……
抬头一看墙上的脚印,宴深跳了上去,而后跟着那个脚印,一路前行。
他果然没有预判错——卫芫荽从菜地的小门,绕行回的芫荽阁。
被戏弄了的宴深,走到芫荽阁的大门后,终究还是没有踏进去。而是转身,回了故渊阁。
毕竟,能给卫芫荽嘲笑自己的机会?
——那是永远不可能!
……
曹姝妤清醒的消息,很快在绥安长街扩散开来。
“你们知道吗?曹大小姐醒了!”
“这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重病,竟被杜大夫给搞定了,杜大夫可真是厉害!”
“神医这个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看来大小姐和太子的婚事是没有任何问题了。”
“这要我说,大小姐可真是幸运。大病一场,醒来就多了一个太子妃的身份。这要是还我,我也愿意大病。”
“这是镜子……拿去好好照照自己的脸,能和大小姐比吗?”
消息从绥安长街传进皇宫时,宴修刚午睡了起来。
整个人疲倦又无力地靠在龙榻上,连开口说话这样的小事,都有些嫌累。
“皇上,曹大小姐……醒了。”从外面端着一盆井水走进来,准备给宴修洗个脸,清醒清醒的高喜,立即将这刚收到的重要消息,禀报给了宴修。
接过高喜双手递上脸帕的宴修,还未让那个上面的凉触及到自己的脸,人已经完全清醒,“此消息可当真?”
“当真,奴才已经与太子府和丞相府的人核实了。”见宴修龙颜大悦,高喜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对于夏阳秋口说所中,曹姝妤与宴修的八字旺绥安国运这件事情,宴修更是坚信不疑。
毕竟旺国运前,肯定是先旺彼此的。
否则,曹姝妤病得如此严重,又怎么可能出现奇迹?
“按照公主的嫁妆规格准备聘礼,明儿一早,朕要亲自将它们送到丞相府。”放下脸帕的宴修,对于手中的天下,顿时满是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