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易出行。
漫步在巍峨的宫城中,望着周遭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军器局主管太监王体乾满脸追忆,近乎于贪婪的打量着昔年从来不放在眼中的景致。
或许是知晓身旁的太监即将飞黄腾达,负责引路的几名内侍也不敢催他,反而是一脸敬畏之色,不时凑趣两句:"公公时来运转,苦尽甘来。"
耳畔旁不时响起的恭维声令得王体乾心头愈发得意,自己掌管的军器局虽然不比司礼监,御马监这等内监重要,但也不是寻常衙门可以比肩的。
尤其是天子时隔数年,居然又要扩建军器局,并且仍以其为主管太监,其权势和地位怕是仅次于王安及曹化淳两位大裆了。
不管怎么说,能够被天子记起,总比待在深山之中无人问津强得多。
想到此处,他本就不大的眼睛也是微微眯起了起来,脚下的步伐也是不自觉的加快,迫切的想要面见天子。
...
...
"奴婢王体乾,叩见皇爷。"
或许是心情过于激动,军器局主管太监竟是忘了一旁司礼监秉笔的叮嘱,不自觉的加大了声音。
闻声,正在低头处理奏本的朱由校也将目光自奏本中移开,待到瞧清楚跪在地上,一脸激动之色的内侍之后方才露出了一抹恍然之色,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虽然天子没有多余的话语,但王体乾仍是激动莫名,天子还记得他,这便够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朱由校终于处理完了手中的奏本,轻轻的伸了一个懒腰,脸上的表情有些深邃。
两广总督胡应台及福建巡抚南居益同时上奏,才刚刚安生了不久的"海贼王"郑芝龙又变得蠢蠢欲动起来,其船队又开始不按航线行驶。
更雪上加霜的是,老成持重的福建总兵俞咨皋终是因为年老体弱多病的缘故没有挺过这个深秋,在半个多月前撒手人寰。
"大伴,跟礼部知会一声,商议一番俞咨皋的后事,让他们拿个章程出来。"
虽然以俞咨皋福建总兵的身份还不至于惊动朱由校,但其终究是一代名将俞大遒之子,其本人也在收复澎湖,驱逐红夷人的战事中立下赫赫战功,为朱由校所熟知,故而福建巡抚南居益还是将其死讯送到了京师。
"奴婢遵旨。"
闻言,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忙是躬身应是,心头也是有些感慨,这俞咨皋虽然不比其父英勇,但却赶上了好时候。
若是放在万历朝亦或者再往前的嘉靖朝,区区福建总兵的后事如何会惊动中枢。
"福建,郑芝龙.."
没有理会一旁的司礼监秉笔,朱由校只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东南,口中喃喃自语。
虽然他从来没有小觑过"海贼王"郑芝龙,但也没料到他竟是如此"野心勃勃",三番两次的不知悔改。
可偏偏这东南沿海不比内陆,昔日李丹纵横东南亚海域的船队以及航线尽皆掌握在郑芝龙的手中,朱由校也无法像裁减寻常武将那般,随意将其拿下。
换句话说,一个郑芝龙算不得什么,但其背后所隐藏的"海商集团"却是朱由校所重视的。
虽然他没有过多过问东南地区四座港口的贸易所得,但从毕自严偶尔的汇报中也知晓,自从他授意解开"海禁"之后,这些海上贸易变为大明带来了数以百万计的税收。
如此巨大的利益下,朱由校断然无法轻举妄动。
既然短时间内没有对策,朱由校索性将其搁置在一旁,转而看向了身前的军器局主管太监。
感受到朱由校的注视,被"冷落"多时的王体乾忙是身躯一颤,恭恭敬敬的躬下身子,等候着天子的问询。
"近些天,一向可好?"
不多时,朱由校有些清冷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王体乾的耳畔,使其下意识的抬起了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本以为天子会问询军器局的近况,但他却是没有料到天子竟然主动关心起他的近况。
"多谢皇爷,奴婢一切都好!"
扑腾一声,王体乾便是重重的跪在地上,随后便是以头伏地,声音颤抖的回道。
或许是心情过于用力,王体乾叩首之后,额头竟是隐隐有些发红,看的一旁的司礼监秉笔也是微微颔首。
念在这王体乾如此懂事的份上,他就不计较刚刚王体乾的"过失"了,否则纵然天子没有多说什么,他也要收拾这王体乾一番。
他千叮万嘱,不可打扰天子,可这王体乾仍是将其忘在脑后,若是换个脾气大的天子,怕是廷杖早就安排上了。
"唔。"
"朕听王安和徐光启说了,你在军器局表现不错,终日早出晚归,倒是出乎朕的意料。"
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身前一脸激动之色的太监起身,朱由校语气平淡的说道,眼眸深处也有一抹讶色。
上次他视察军器局的时候,恰好碰上王体乾"玩忽职守",随即便不重不轻的敲打了一番,却没想到这效果竟是如此之好。
"皇爷言重,奴婢的本分!"
闻声,王体乾更为激动,又是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只觉近年来遭受的"委屈"都值了。
只要天子知晓他在用心做事,待在西山之中无人问津的那份孤苦便算不得什么。
毕竟与那些兢兢业业的工匠相比,他起码还拥有自由,能时不时的在山谷外漫步。
"好,朕已然授意徐光启,让其重新选址。"
"届时这新的军器局还是你来管,不要让朕失望。"
不平不淡的安抚了身前太监几句,朱由校便挥手示意其离去,如若不是依着锦衣卫及东厂的情报来看,这王体乾的确算是"洗心革面"兼之对于军器局的事物熟门熟路,他怕是会重新委任一名新的总管太监。
"奴婢遵旨。"
闻言,王体乾也不敢久待,又是规规矩矩的朝着案牍后天子行了一礼之后便是心满意足的离开。
"陛下?"
好似瞧出了天子欲言又止,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忙是紧跟着问了一句。
"无碍,朕只是在忧心福建。"
面对着忠心耿耿的司礼监秉笔,朱由校毫不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自从驱逐了女真建奴之后,他心中的野心便是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经由福建巡抚的奏本这一提醒,他才猛然意识到,他的野心或许并不局限于大陆,还有一望无际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