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千五百副【三丈蝠翼】在风力的带动下成功上天,空中宛似万花齐放。
每副机关上有两人,一人负责驾驶,一人负责“投弹”。这三千士卒,一年多来不断训练,不仅能完全适应高空环境,也能熟练的驾驶机关。
公输仇站在阵前,看着自己的杰作。在制造以前,他进行了诸多精密计算。
比如齐国的弓箭最大射程;机关兽处于的高度;引线的长度;每捆炸药的重量,甚至连风力都计算在内......
此时大梁城中已有少数守军惊觉,但斗然间见到成百上千的敌军,如燕子般在天空飞行,骇惶之余,哪里还有斗志?
可是下一秒,炸药捆从天而降,剧烈的爆炸声,紧跟着在西城门附近响起。
无数魏军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气浪撕成碎片。
震天巨响接连响起,整片大梁城都在颤动,巨大的气浪一波波向外辐射,一时间天摇地动,令远在数里外的无数房舍都跟着剧烈摇摆不已。
正在皇宫遛狗的魏王被炸蒙了。为了挡住秦国的火炮,他不断加厚、加高城墙,都怎么也不会预料到,对方还能来一场“空袭战术”。
城外,蒙武拔出战刀,下达军令:“——杀!”
数万秦军开始攻城。还未曾从余波中缓过神的魏军,大部分人要么被炸伤,要么就是暂时性的失聪,根本无法组织兵力上城抵抗秦军的攻势。
在空中力量的配合之下,秦军架起云梯,很容易便爬上了大梁城头。
嬴成亲自率兵,从城头冲杀下来,舞动战刀,猛向守军扫去。接战片刻,早已攻近城门。随着青铜大门的开启,蒙武率领的主力也进城了。
魏王假根本来不及思考其他,蒙武已经率领部队杀进王宫将其俘获。
看着这个满身狗骚气的嬴弱国王,蒙武连认真呵斥几句的兴味也没有,认人之后大手一挥便离开了。
此后的许多年,魏国都有心理阴影。魏假曾经信誓旦旦的说大梁能够坚守十年,可事实连十天都不到。
翌日,魏假被蒙武押上一辆特制的青铜囚车,向咸阳辚辚去了。
秦王政十三年,魏国灭亡!
......
魏国的灭亡很没有波澜,算是山东六国的寿终正寝典型。
一个国家的末期历史如此死一般寂静,以至在所有史料中除了国王魏假,竟然找不到一个文臣武将的影子,在轰轰然的战国之世堪称异数。
魏王假被俘获的捷报传来,秦国朝野一片欢腾。对山东六国,老秦人仇恨最深的是两个国家,一个赵国,一个魏国。
秦对赵,是昭襄王时期开始的新仇,历经长平大战,秦赵遂势不两立。
秦对魏,则是宿敌旧恨。在秦国变法成功之前,魏国曾在两代半,将近百年里一直是压制秦国最强大的力量。可以说,战国初期秦国的所有危机都是来自魏国。是故,从秦惠王到秦昭王前期的宣太后主政,秦国东出最主要的对手一直是魏国。
赵国崛起之后,从秦国第一次攻赵失败开始,秦、赵两国结结实实地杀作了一团,秦国对魏国仇恨也就渐渐淡了。随着魏国的不断衰落继而向秦国称臣,老秦人事实上对魏国已经从往昔的仇恨转为蔑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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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胜齐国的同时,王翦大军已经开过颍水,在西岸立定了营地。
大军南来,依照王翦预定的方略井然有序地推进着。进兵之期大军两分:王翦、蒙恬率主力大军四十万,以日行六十里的常速稳健推进;王贲率后军二十万,逐一占据陈地楚军所弃城池,会同南阳郡守派出的接收官吏料民典库,恢复商旅百工农耕,使民生纳入常轨。
王贲给每座城邑各留五千人马防守,陈城留守军马一万总司策应,所有陈地民治、军务,俱交负责后援的官吏统辖。诸事安定,王贲方率所余十余万人马后续南进。
也就是说,王翦的六十万大军一开始便在陈地留下了将近十万。确保后方坚实通畅,这是昭襄王时期武安君白起屡屡与山东大战为秦军奠定的扎实进兵传统,更是范雎远交近攻战略的“化地”体现。
王翦非常清楚,当年的长平大战若无河内郡为坚实的后援基地,秦军根本不可能在上党苦寒山地与赵军对峙三年。而今进兵广袤楚国,若不清理出一片坚实的后方根基,只怕秦军也难以从容不迫地与楚军周旋。
所以,王翦宁可少一部战场兵力,也不能少了后方通畅。
此时,由于秦国的山东邦交方略历经长期经营已经大见成效,楚国的各种相关消息早已经源源不断地飞入将军府。
王翦对楚国庙堂与楚军的诸般情形,可谓了如指掌。为此,王翦的进兵军令很简单:以坚兵之阵常速南进,直逼楚军汝阴城下扎营对峙。重型连弩营前军开道,铁骑军两翼展开行进,中央步军以战阵排列开进,以各关塞调集的一千辆不附步卒的战车为殿后。
如此阵式在地形平缓的广阔原野推进,既无山塬峡谷遭受伏击之忧,又可随时立地为战,故不怕楚军于进兵途中突然发动奔袭战。
之所以如此阵式进兵,是知己知彼的王翦对楚军世族私兵的有效防御。身为楚军主帅的项燕能收缩南退,足见其清醒,亦足证其不会草率小战。
然而楚军之后聚私兵却是求战心切,未必不会贸然一战,若因无备而被骚扰之战纠缠,战场情势未必不会瞬息变化。故此,秦军南下进兵,首要预防者便是奇袭战。
秦军的营地扎在了与汝阴要塞遥遥相对的一片山塬河谷地带。
“楚军三城,自西北而东南,状如曲柄,遥相呼应。”
第一次出征聚将,王翦对诸将解说楚军情势道:“平舆楚军与寝城楚军,皆为楚国老世族封地之私兵汇聚;汝阴项燕军,才是楚军真正主力。三地楚军,横展不过百里,各城相距不过三十余里,骑兵纵马即到,步军兼程互援亦不过一个时辰。为此,楚军三大营,实则当做一营视之。”
“上将军,我军大营似当卡在三地中央的寝城更佳!”将军杨端和提出一说。
“寝城形在中央,实非轴心。”王翦指点着地图道,“汝阴大营项燕军,才是楚军之根基力量。项燕军败,则其余两军不堪一击,甚或可能作鸟兽散。我军正面对峙项燕军,其根本所在,便是不能使楚国这支主力大军再度后撤淮南!若项燕军入淮南,则灭楚倍加艰难!此为灭楚之要,诸将谨记。”
“如此说,我军当尽早与项燕决战!”蒙恬奋然高声。
“不能。”王翦摇头道,“当此之时,我军应对之策只在兵法八字:避其锋芒,击其惰归!时日延宕,楚国庙堂必生歧义,楚军士气亦必因种种掣肘内争而低落,其时我军寻机猛攻,必能完胜楚军!”
“上将军方略虽好,只是太急人了些!”
另一名将领高声嚷嚷了一句,大将们一片哄笑纷纷点头附和。
见王翦黑着脸没有说话,大将们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王翦肃然正色道:“谚云:图大则缓,既是政道,也是兵道。灭国之大战,根基便在强毅忍耐。以我军实际情形论,关塞守军与原主力大军初合,战法配合、兵械使用、兵将统属等等均未浑然若一。兵未养精而仓促决战,胜算至多一半。秦军六十万举国一战,没有十二分胜算,岂能出战?此乃,本帅将令!”
“诺!”举帐哄然一声雷鸣。
“各营全力构筑壁垒,完成之后整休养士:一则,全部明火起炊,停止冷食战饭,务必人人精壮;二则,各部统合演练协同战法与攻防竞技,弓弩、器械、火器营更须使补充士卒娴熟技艺,务使各部将士浑然如一。期间,各营得严密巡查营地壁垒,不奉将令,任何人不得跨出壁垒一步!若有楚军挑战,一律强弓射回,不许出战!但有擅自出战者,本上将军立即奉行军法,斩立决!”
“谨奉上将军令!”举帐大将肃然一声。
秦军六十万轰隆隆落地生根,与楚军六十余万对峙了。
秦军壁垒大营连绵横展三十余里,旌旗蔽日金鼓震天,气势之壮盛无以复加。
遥遥相对的楚军更见煌煌壮阔,三大营地均在城外郊野,自西北而东南绵延百余里,黄红两色的无边军帐衣甲如苍黄草原燃起了熊熊烈火,蓝色天宇之下分外夺目。与之遥遥相对的秦军旗帜衣甲主要为黑白两色,沉沉涌动如漫天乌云翻卷,如烁烁雷电光华。
如此壮阔气象,可谓亘古奇观。
当年之长平大战,秦赵双方兵力也超过了百万,然战场毕竟在重重山地,兵力雄厚却无以大肆展开而能使人一览全貌。秦、楚今日相持,两军俱在茫茫平野筑成壁垒阵式大肆铺开,其壮阔气象自然是闻所未闻。列位看官留意,秦楚对峙是长平大战后最大规模的两军会战,是终结战国时代的最后一次大会战。
大军对峙奇观被淮水两岸民众奔走相告,消息遂风一般传开。
许多游历天下的布衣之士与诸子百家堪舆家络绎赶来,纷纷登上远近山头争相一睹,于是种种议论不期然生发出来。
楚王负刍大为振奋,连呼胜境不可得矣,遂与几名相关重臣秘密赶赴汝阴,又召来项燕,君臣一起登上了一座最高的山头瞭望。
......
自从秦军壁垒修筑完毕,连绵营垒中整日沸腾着种种呼啸声喊杀声笑闹声金鼓声马嘶声,搅得楚军坐卧不宁,焦躁不安。种种喧嚣中一道道炊烟滚滚上天,肉香饭香随风飘散,几乎整个淮北都闻得见炖羊、烤羊特有的膻气味儿,更有葱、蒜、秦椒的辛辣之气夹着牛粪马粪的热烘烘臭气,再夹着驱赶蚊虫的艾蒿浓烟,随着夏日的热风一齐弥漫,绿茫茫原野烟雾蒸腾,几如天地变作了蒸笼一般。
多食鱼米日味甜淡的楚军将士不耐骚膻刺鼻,常常被熏呛得咳嗽喷嚏不绝,不由自主地对着黑蒙蒙的秦军营地不断地跳脚叫骂。若有营将烦躁不堪,便会呼喊一声,率领着四散叫骂的士兵们一阵呼啸冲杀,直到被箭雨射回。
这般大军对峙,是战国史上绝无仅有的景象。
两军实力分明不对称,角色偏又颠倒了过来——秦强而楚弱,弱者如痴如醉地挑战进攻,强者却小心谨慎地坚壁自守。如同一个真正强大的武士,相遇了一个曾经侥幸击倒过另一个武士的病汉,强大武士谨慎地试探着对方虚实,而病汉却疯狂吼喝盲目挥刀。
在后世看去,这场最大规模的对峙颇具一种幽默的冷酷与冷酷的幽默:楚军拥有当世良将为统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军昏昏然疯狂,而无力实施清醒的战争方略。
......
咸阳宫,御花园
嬴政与刘伯温正在对弈象棋,棋盘上的景象像极了如今在战场交战的两国。
这盘棋下了整整一天,两人每一步都走的慎之又慎。
“王上,屈、景、昭三家乃楚国贵族,他们都有各自的军队封地,必去要根治!”刘伯温道。
“所以,寡人主张废分封,设郡县;无论是权力还是军队,都要牢牢握在手中,以避免诸王之乱,重走周天子的老路!”
华夏历史上的数次诸王之乱,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世间最复杂的莫过于人心,王上的万世基业更当慎之又慎,”刘伯温感叹道。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此三者,寡人一个也不会留下!以及项氏一族。”说话的同时,嬴政移动了一枚棋子。
“项氏一族值得提防,然还有一人,不得不除......”刘伯温欲言又止。
“你是指——刘邦?”
“正是!此人的‘本命星’关乎【汉王朝】四百多年的基业,更是影响后世千年,若不除可能会有损大秦气运。前生,臣为了执行朱皇帝的皇命,足迹踏遍华夏大地,斩龙脉九十九条,再斩一条,臣必会遭天谴而亡!”
风水学上认为龙脉是上天为平衡天地山川而存在的,它对国家很重要,如果龙脉全部没有了,那么极有可能出现无数地质灾害,比如天降陨石,地龙翻身,很可能大明的百姓也要承担风险,刘伯温作为这次“斩龙”的主要执行人,肯定会遭受报应的。
“所以,多年以后,长白山诞生一批‘通古斯野人’,趁中原之乱,率兵侵入,绝华夏衣冠......”嬴政没有再说下去。
“王上高见。”刘伯温道。
对外人,嬴政很少说这么多话,满朝文武,也只有刘伯温能明白嬴政的心思。
虽然他只是系统召唤出来的“复制体”,但在嬴政还未亲政时就跟着他,一直忠心耿耿。算起来已经有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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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整个燠热难耐的夏季过去了。
楚军的频繁攻杀也如强弩之末,力道渐渐变弱。
及至秋风乍起,楚军的粮草输送莫名其妙地生出了滞涩。原本是车马民力络绎不绝的淮北官道,骤然之间冷清稀疏。
项燕心下一紧,立即派出项梁赶赴寿春请见楚王。
楚王负刍也没有明白说法,只当即召来几位重臣小朝会聚商。世族大臣们却是直截了当,异日同声地质询项梁:以楚军之强,士气之盛,为何始终没有大举猛攻秦军?
项梁反复陈述了秦军壁垒森严的防守战,又有强大的火炮防御;申明了楚军若一味强攻只能徒然死伤的实际情形。
但是,大臣们没有一个人相信。
楚王负刍始终皱着眉头反复只问一句话:“秦军果真如此之强,如何不攻我军,跑到淮北炖羊肉来了?”
景柽立即跟了上来道:“秦军不敢攻我,足证其力弱!我军半年不大举破壁,非士卒无战力也,实将之过也!”
项梁脸色铁青却百口莫辩,只好硬邦邦一句问到底:“敢问楚王并诸位大人,粮草辎重究竟要否接济?”
“要则如何?不要又当如何?”昭恤终于说话了。
项梁愤然道:“不要接济,末将即行禀报大将军,项氏自回江东,各军自回封地。要接济,大将军再行禀报方略!”项梁撕破脸皮胁迫,举殿反倒没有了话说。
大战在即,毕竟不能逼得手握重兵的项氏撒手而去。
楚王负刍立逼各大臣说话,一番折冲,最后议决的王命是:各大族封地继续输送粮草。同时,一个月内项燕必须大举破壁胜秦!
……
“岂有此理!”
项燕听完项梁诉说,一拳砸翻了帅案,然后气呼呼地绕着大厅转悠了不知多少遭之后,项燕还是冷静了下来,吩咐中军司马击鼓聚将部署大举攻秦。
“父亲,这使不得啊!”项梁大惊阻止。
项燕却淡淡一笑道:“楚军若无一次正败,老夫的淮南抗秦便休想实施。攻,声势要做大,但不要全力,江东精锐不出动!”项梁见父亲眼中泪光闪烁,二话不说便去部署了。
次日清晨,楚军从平舆、寝城、汝阴三大营垒一齐开出,向秦军营垒发动了最大规模的一次猛攻。六十余万大军横展三十里,苍黄秋色翻卷着火红的烈焰向整个黑色壁垒漫天压来。
秦军营垒中鼓声如雷号角大起,暴风骤雨般的大箭、火炮、飞石顿时在碧蓝的空中连天扑下。
与以往防守不同的是,待楚军浪头不避箭雨涌到秦军营垒之前时,垒前壕沟中骤然立起了一道银森森人墙——【百战穿甲军】出动了!
盖营垒防守战与城池防守战稍有不同,城池防守,上佳战法是郊野驻军,以远防为外围线,尽量避免敌方直接攻城;如果兵力不足,缩回城池亦常有之,毕竟,城池高厚,攀爬攻杀之难远甚营垒。
营垒防御战不同处,则在敌军大举攻杀时必须于壁垒之外设防。毕竟,无论箭雨飞石如何密集,大军都有可能汹涌越过壕沟扑到垒墙之下,而垒墙无论如何高厚,究竟不比耗时多年精心修建的城墙,被巨浪人流冲垮踩垮的可能性大大存在。
唯其如此,面对楚军第一次正式大举攻杀,秦军第一次出动了【百战穿甲军】。
【百战穿甲军】属于秦军精锐。若以秦军自身相比,秦步军锐士之战力尚在秦骑兵战力之上。且不说秦步军之强弩以及种种大型攻防器械,单以步军结阵搏杀之战力而言,其时秦步军已经超越了战国前、中期赫赫威名的【魏武卒】方阵。
如此之秦军重甲步卒在楚军大举攻杀之前悄然隐伏壕沟,此时突然杀出如同一道铁壁铜墙骤然立起,楚军的汹涌巨浪立即倒卷了回去……
大约半个时辰的浴血搏杀,满山遍野的楚军终究不能破壁而入,项燕只好下令鸣金收兵。